「太后的意思是……」
「哀家认为也该是皇上亲政的时候了,他已经快二十了,不是吗?」
左右丞相面面相愿,二人有着相同的疑惑 才二十四岁的太后,舍得就这幺把政权交出去?
她看出了他们心中的疑虑,微微一笑,望向偶然停在窗棂上的雀鸟,淡淡低语:「一昌贵如浮云,权势是枷锁;鸾台凤阁是哀家的囚笼,哀家只盼卸下重担,远离、飞去……」她人生的意义是娘,娘去了,转为仇恨;仇报了,只有对先皇的承诺。如今承诺已经兑现,这一生她已毫不留恋。
爱,是她无望的渴求;所以放下,不强求。
苦涩的将视线拉回,落在两位大臣身上,她道:「还有一件事……」
凝心厅外,小格子鬼鬼祟祟的身影匆匆离去,就这幺开启了狂风暴雨的序幕。
第八章
本以为李世英会怒气冲冲的抗命,不去淑妃那儿,并且想尽办法突破飞云宫外的重重禁军,只为纠缠她。
但他没有。
[太后,你的眼睛肿得厉害,是昨儿个整夜没睡吗?]红秋叹了一口气,在姜永芳的眼睛周围涂上一层薄薄的消肿药膏,「你这又是何苦呢?这是迟早要看开的事啊!」
她又怎会不知道?只是心不从己,自己明明叫心不准想,可心却偏偏去想,她也只能对镜苦笑。
曾几何时,镜中那个自信满满的太后成了为爱消瘦的女人?
才想着,小喜子就忧心仲仲的踏进门槛。
「昨夜,皇上确实上淑妃那儿了吧?」她佯装漫不经心的问,因为她是太后,所以关心皇帝的「后事」
镜子里,她没看错-小喜子摇了摇头。
她想忽略,却没办法否认心底有簇雀跃的火一化正在有力的跳动着。
「那幺……他在哪儿?又做了些什幺?」她的声立 里听不出」点情绪波动。
「他一直待在紫霞宫,与……与文大人秉烛夜谈。」小喜子小声回答,似乎很心虚。
「文大人?」她偏着头思索,想着朝堂之中谁姓文。
「是今年的文状元。」小喜子补充。
今年文武状元的殿试时间订在她脚踝受伤、偷懒不垂帘听政时。
「看来这个文大人和皇上很谈得来。」她没漏看小喜子和红秋、绿冬们交换了眼神;身处深宫数年,她怎会不知这些眼神中所隐藏的涵义。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吧,外头的人是怎幺说的?」
小喜子、红秋、绿冬沉默不语,只是专注地为她打扮。
「怏说!」她催促。
红秋这才勉强开口:「外头已传得沸沸扬扬……说文状元和皇上……嗯……嗯……」
「有龙阳之癖?」说完,姜永芳哈哈大笑起来,「这皇上真是聪明,演了一出还要再演一出。」她气愤的推落镜台上的胭脂水粉,心里那股刺痛的感觉是什幺?
嫉妒?伤悲?李世英不可能有龙阳之癖,她曾深刻地体会到,不是吗?
「太后,」小喜子担心地唤着。
「没事。」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重重的吐气,紧紧握拳;她好想叫那个文大人离皇上远一点,不要毁了天子的威严!
「太后?」
是绿冬的声音,再度提醒了她的身分-太后;不是寻常女子,也不是他的妃嫔,她是太后,是他的「母亲」
「上早朝吧!」
* * *
早朝时百官齐聚,却少了左丞相、右丞相的身影,即使如此,早朝还是得开始。
帘后,姜永芳在皇帝开口、百官禀奏之前,率先出声。
「这些日子以来,哀家卧病在床,无法议政,甚感愧疚。幸闻皇上主政,听政认真,处置合宜,哀家深感安慰;经再三考虑,且思及皇上已长成,故哀家认为该是让皇上亲政的时候了。」
群臣静默,目光游移。
她的目光转向坐在龙椅上的身影-
李世英竟不耐烦的打着呵欠!
明明十分愤怒,可出口的声音还是很平静,她又说:「另外,哀家也想到皇室血统延续的问题;皇上登基已久,虽不乏嫔妃,但皇后之位虚悬,哀家想请皇上挑选一位妃子封后。」明明是那幺不愿开口促成的事,却还是轻易的从口中吐出,说出来之后,她不觉轻松,反而心情沉重,「皇上同意吗?」
他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缓缓转头望向帘后的她,一脸寒鸶。
「朕……倒是有个人选。」
仿佛一把利剑穿心而过,那些拥抱、那些甜言口蜜语根本什幺都不是,在紧紧抱住她的同时,他的心里仍想着他的皇后人选。
「哀家想知道那人是谁。」她不能显露一点妒意。
「那人的名字叫作……姜、永、芳。」他邪气的对她一笑。
宫里还有第二个姜永芳吗?没有,只有太后一人。
此话一出,群臣哗然。
她也瞬间楞住。喝!皇上不但坏了脑袋,还疯了吗?!
「哀家是太后,不能当你的皇后。」古今中外,哪一国的太后曾降了辈分去当皇后?没有!
「有律法规定太后不能当皇后吗?」他说得悠哉。
「荒唐,」她怒喝,愤怒之外,更多的是惶恐。难道李世英真的要把他们之间的丑事公诸于世,让她受万人指责、遗臭万年吗?
「哦,哪里荒唐?」他挖了挖耳朵,一 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是故意要激怒她的,她得冷静应对,不能自乱阵脚,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深深吸一口气,她摆出严母的架式。「自古以来,太后等同于皇帝的母亲,既是母亲就不能成为儿子的妻室,明白吗?」为什幺她得这幺认真的向一国之君解释这种事?
「这种事……朕早就知道了,不过朕不认为这种旧规矩适用于我们。」他低头看向讶然议论的群臣,朗声宣布!「太后不是朕的亲娘,而且你不过虚长朕五岁而已。」
昏了!她要昏了……可为什幺她还没昏,得清醒地目睹这一切?
「荒唐!」她再怎幺想,脑子里也只有这两个字。
他却气定神闲的白龙椅站起,伫立于丹墀之上,信誓旦旦的继续宣布:「大安王朝只有一后,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后,都是姜永芳。太后可以自己选择,是要当太后还是皇后。」
「荒唐,」她只能吼得一次比一次大声。
「臣以为万万不可。」刘御史再也受不了的站出来谏诤,「太后毕竟是先皇的皇后……」
对、对!继续讲下去。姜永芳在心中为刘御史加油。
「朕不在乎太后的过去,只要太后的未来。」他又说出爆炸性的告白。
刘御史楞了一下,「可这样会让大安王朝遭受其它国家的嘲笑……」
「得了,」李世英挥挥手,「大安王朝被嘲笑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多一桩又如何?爱笑就让他们去笑,太过在乎会得不偿失。」
刘御史无言以对,只能求救似的望向帘后,「太后……」
她还指望刘御史呢!难道文武百官中,就没一个可以跟皇上讲道理的人吗?
[不知百官对朕和太后的婚事意见如何?如果大家不反对的话,就请统统站着吧!]他开心得笑眯了眼。
剎那间,群臣动作一致的跪倒,大殿之上气氛紧张,喘息声此起彼落。
李世英气黑了睑,指着群臣破口大骂:「你们存心跟朕作对是不是?」
「太后!」刘御史抱着必死的决心道:「臣请太后继续垂帘听政,皇上年纪尚轻,有些事情考虑得不够周全。」
「请太后继续听政。」群臣一致说道。
她仍不能卸下重担吗?他是故意演这场闹剧绊住她的。
姜永芳气得紧握拳头、用力磨牙。
「信不信朕下令把你们全都斩了?」李世英频频跳脚,演得倒挺逼真的。
「请太后继续听政。」
且把皇上的叫嚣声当狗吠,把很有智能的太后留住才重要;百官都是这幺想的。
「朕亲政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们这些老头子全都赶回老家!」
「皇上,你闹够了吗?」她突然开口,「身为君主应谨言慎行,听听你刚刚说了什幺,简直是胡闹!」
「哦!」他回头望向帘后,「看来太后已有所选择。」
他有给她选择的机会吗?没有!
缓缓地自帘后王座站起,姜永芳看着群臣、看着他,再怎幺不甘心也只能打消让他亲政的念头;但她不会妥协,绝不会。
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得到自由,一定!
冷哼一 声,她转身就走。
「哈!哈!哈!」
他得意的朗笑声对她来说是一种羞辱。
* * *
「去死!」
匡唧!
一个瓷瓶被用力地砸向墙,碎成千片万片坠落在地,加入同伴的行列成为垃圾。
瞧!又一个瓷盆被砸得粉碎。
「太后,这个行吗?」小喜子努力地抱来一个大人高的花瓶。
「可以。」愤怒使人变得孔武有力,姜永芳大喝一声,就把那个一人高的花瓶高举过头,用力砸向墙。
花瓶还没碰到墙,就自动落地,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