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吗?”她主动地小声招呼着。
“我不喜欢你。”采凡噘着小嘴儿,嘟嘟哝哝,很是孩子气。
“喔。”这好像不是什么新闻,需要劳驾她特地说明吗?
云泽柔柔地微笑着,不以为忤,反而因为她的坦然而感觉愉快。
“你不问我为什么?”采凡插着腰,见她一脸不稀奇的模样,老大不高兴。
云泽几乎要笑出来。哪有人这样赶鸭子上架,硬要人关心她的“为什么”。
“不想告诉你。”采凡真想指着她的鼻子痛骂,但又不愿意示弱。
最近大哥与公主交好,所有的事里,她最最不满的,是大哥居然把书楼交给云泽公主打理。真叫人捶胸顿足呀!大哥的书楼里,不但有经史子集,更有许多地图兵书,那些都是耗了许多的工夫才收集来的。
她自幼好动成性,又嗜武成痴,看着大哥领兵带将,为家里添了一级又一级的功勋,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常随大哥左右,好好学个两手!
尤其是书楼,大哥从不让他及贴身亲信燕石以外的人履及,她三番两次想进去偷学兵书,却被拎出窗外;争取了打扫书楼的差使好久好久,也始终未得结果,就算央了娘当说客都没用——没有想到,大哥首次把书楼交给旁人打理,幸运得奖的却是云泽公主。
捶呀捶心肝!她今儿个就来试试,胆小的云泽公主有何能耐!
“对了,我刚刚经过书楼,听到那边有动静。”她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谎言,存心吓一吓公主,且看她如例回应。
云泽的柳眉立即颦蹙:“有动静?”
君设阳说过,书楼里资料繁多、涉及机密,非经允许,不该有人擅自闯入,那儿又怎么会有动静?
“所起来是有人在翻箱倒筐。”嘿嘿,怕了吧?
“翻箱倒筐?”这句话触动了云泽的记忆。
“哎呀,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想来盗些什么?”
采凡纤指抚着下颚,作思索状,“毕竟上回闯到家里来的贼偷,什么没得手啊。”
啊,难道说上回潜入府里的人,其实是想偷盗军务机密,只是刚好走错了楼阁,才使众多女眷的院落被翻扰?
思及此,云泽脸色一变:“我过去看看!”书楼是君设阳交给她打理的,半点可出错不得啊!
见她急急跑开的模样,采凡耸了耸肩。
虽然公主一听到她的谎言,便上了当地往书楼跑去,颇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她想,那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她一定会半途踅回,因为——她胆小嘛!
再说,书楼里有动静是她编出来的谎言,云泽公主过去顶多是扑了个空,能有什么了不起?
采凡曲肱于脑后。毫不在乎地哼着小调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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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泽匆匆忙忙地迈开莲步,心中没有恐惧,只有担忧。
书楼里有太多重要的资料,记载各种兵法与地形阵势图,对君设阳非常重要,随便遗失哪一项,轻则将使他的心血付诸东流,重则导致战场失利。
不可以被人盗走,绝绝对对不可以!
云泽秉持信念,拼命地赶路。因为太过专心,
反而没注意到一道诡异黑影飞纵过来,矗立在她面前。
“好久不见了。”邪魅的嗓音响起,“云泽公主。”
“喝!”云浮扬起小脸,立即吓住,不自觉地后退。
“别逃呵别逃。”那人放肆地撩起她的青丝,搓弄着,将她扯回面前。
他的身形壮硕高大,背对着光源,更显阴沉可怕,周身有着浓浓的血腥杀气,令人不安。
云泽震惊地瞪大双眼,屏气候神。原来真的有人潜进来!
“云泽,我的妻。”他的呼唤像幽冷地狱来的召魂令,令她惊骇不已。
她明明嫁予君设阳,为什么他会这样唤她?云泽不可遏抑地颤抖。
“你原本只属于我一人。”口吻十分讥诮。
寒了的心,告诉她这才是货真价实的恐惧。她很清楚,不管可不可能,她都不想属于这个男人;至此才明白,只有君设阳如沐春风般的对待,才是她愿意要的。
几乎站不住脚,云泽再也憋不住地用力喘气,然而这一喘,却嗅入一阵奇特的气息。像是兰之气,一种刻意配制的调香。她闻过,她一定闻过,但记忆却像存在于好久好久以前,似乎是孩提时代……
一思及孩提时代,就像触动某个禁忌的开关,一层茫茫红雾立即罩上那人周身;好像开启了自我保护系统,她下意识地不愿认出他是谁。
那人错开她,径自走入书楼,随意而轻蔑地翻弄着案头上的纸卷。
“什么‘镇战’?什么‘仁德治国’?非到紧要关头,绝不轻言用兵?都是放屁!”他喘笑了几声,将君设阳记在宣纸上的字句大加嘲弄,“要是本小王爷带兵,绝对一路杀到底!”
云泽赶上前去挡着,她明明就怕极了他,却更见不得君设阳的东西被乱动。
“不许你碰设阳的东西!”尤其是他口气中的藐视,更令她顿生不可思议的勇气。
“碰了又怎么样?”红雾笼罩的人影,一掌拍碎了青瓷花瓶,他欺身上前,睥睨云泽,“别以为你进了君家门,就是君家人!君设阳是个无耻卑劣的贼类,这屋里的一切原本是我的,连你都是!”
胡说八道!将军府里的一切,怎么可能都是他的?他的口气太狂妄,还把君设阳说得不堪极了,云泽又是怕又是气,却始终不肯退让。为了君设阳,不可以让他破坏,一点点都不可以!
“不只这些笔架、烛台、薰香炉。”他每点及一样物品,便击掌拍碎。一时之间,木屑齐扬。“总有一天,我连你都要动!”
他邪笑着,高举过头的铁掌威胁地逼近她。
云泽瞠大双眼,惊恐地后退,那人却更迅捷地住她颈侧一劈。
她应声晕厥,而这个声称原本就拥有她的男人却毫不怜惜地任她倒在脚边,被碎裂的瓷器划得伤痕处处。
他纵声长笑,在书楼里留下密访的威胁记号后,便鬼往般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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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阴幽幽,两道人影迅速地穿过径道。
步伐极其稳健的是君设阳,他浓眉攒蹙,像在深思什么事;而努力跟上他的,是贴身亲信燕石,一脸的欲言又止。
他们才快马奔上关京又回来,君设阳显然没有达到此行的目标。原本要了解云泽为什么胆小如鼠,皇上却挥挥手,不肯多谈。
事情已经过去太久,毋须再提——这种说法,让他生疑。
事情真的过去了吗?如果恐惧依然存在于云泽心中,无论如何,他不会粉饰太平;就算一时找不到解决的法子,也不会。
“将军,有件事,属下不知道这不该报告。”燕石忧心地开口,从几天前就是踌躇的模样。
“说说看。”他面无表情。
“属下听闻好些巷议街谈。”
“有用者,说;无用者,不必理会。”
衡量一会儿,燕石像是下定决心,嚷嚷出口。
“将军,人们都在说,你将将军府设在颢城,是个不智之举!”
君设阳一语不发,只是情绪毫无起伏地看着燕石比手划脚。
“八年前,你在擂台比武上胜过‘那个人’,‘那个人’心高气做,从此隐居不出。如今,你把将军府设在他隐居的地方,也许他积怨己深,迫不及待要来报仇。”
“技不如人,就该服输。”他淡淡地说道,心里已经浮现“那个人”的模样。
阴险不驯的眼神、骄矜自满的性格,一个出身不凡却无法承担失败的男子。
他,是否会是近日翻扰府里安宁的神秘高手?
君设阳的回应,令燕石感到挫败。
“将军,你说的是你的原则,但不是每个人都提得起,放得下。‘那个人’出身权贵,几乎一辈子都在当赢家;他输不起!”
燕石不晓得,君设阳比任何人更明白“那个人”的个性与情况,兀自叽叽喳喳地说着:“虽然我知道,自从那一局比武后,他就跛了脚……但他还是有可能驱使别人来为他报仇啊!”
跛腿?是这样吗?君设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下唇微微一勾。
燕石还在他身后努力喃念着,君设阳已经一脚跨入书楼,这时,眼前混乱的情况让他硬立生地顿住步伐,全身僵硬。
“怎么走着走着就停了呢……啊,云泽公主!”
燕石大声惊呼。
是的,云泽公主!
玉琢般的人儿瘫倒在地上,双眸紧闭,在昏迷间柳眉也锁得很紧,瓷器碎片与木屑扎刺划得她伤痕处处、血迹斑斑。
书案上,被刻着一行字,那是只有内力深厚的人才能够用手指办到——
结清前债的时候到了!
“是他!”燕石战栗地低声说道,“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然而,君设阳却不为所动,仿佛视若无睹。
他的眼中只有一个小人儿,如炬的眼神在看到她的血迹时,变得冷寒极了。他迅速抱起云泽,本该千头万绪、难以收拾,他却只有一个刻不容缓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