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是怎么回事?一阵达达马蹄声后,威武的声音凌空响起,直劈向正在话别的巧柔与云泽。
是……护国大将军?!云泽低垂螓首,不敢看近在眼前的男子--她的夫婿。“禀将军,只是小事,不足挂心。”她力持镇定道,等着被痛骂手脚太慢。
“公主已经安顿在花轿里,不会再出问题了吧?”君设阳皱起眉,似是不耐。
他没发怒?
云泽一愕。巧柔口中的他,为了统御精良的部队,向来不讲情理,见人就斥。
“保证不会,巧柔这就随行出去。”巧柔一福,拔腿就跑,还不忘给她一个不许轻举妄动的警示眼神。
她跑了!云浮惊愕地抬头望着奔开的身影,视线正好与君设阳对个正着。
啊,想都不曾想过,酷嗜杀人的男子竟是这么……么好看!坚毅方正的面孔、威仪如墨的浓眉,英气流转在眉间,他甚至高大威猛得难以想象!
这就是一一父王指给她的夫君?
不知为何,她的心儿猛烈地撞击了胸膛一下。
君设阳感觉亦然。眼前这“宫女”美丽的容貌和微微颤抖的模样,奇异地令他心动。他可笑地牵动唇角,这是他的大婚之日,而他竟对另一个女人产生兴趣!
他压根儿想不到这才是该过门的妻子,毅然错开视线,双脚一夹马腹,冲到队伍的正前方。
结束了!一见瞒过了他,云泽几乎软倒在地上,不知道该喜或该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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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踵而来的事实证明,喜颜将永远淡出她的生命。
每一天,她待在莹雪宫里,小心翼翼地假扮雪辉,备受良心的苛责。
不久后,送嫁队伍被劫,雪辉生死未卜,她在锦彼里哭得死去活来也无济于事。
接着,代嫁之计揭穿,父王震怒,无法饶恕她,即便雪辉平安归来、即便雪辉因缘际会地得到好归宿、即便众人都跪地为她说项……
三个月后,她的命运依然依循原轨,被送往将军府,开始祸福难测的未来——
第一章
三个月后——
一条崎岖的狭道在两座山壁间不断向前延展,巨石与碎砾覆盖了路面,顶上的烈阳曝晒着。放眼望去,灰扑扑的路面只让人感觉干热而已。
荒山之间,罕见人迹。此时一乘小轿被四个脚不沾尘的桥夫抬着,迅速走过;在这种地方,连同领路与随扈只有七个人的行旅,堪称十分冒险。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剽悍的山贼。不过,见这些人老神在在的模样,又像是有谁在暗中保护着。
最前头领路的人,只顾着计数脚下的步子,每行一千步,就朝空射出一箭。
原来那一箭是暗号,真有人在前后护卫着;看来,这轿中人的身份非但娇贵,更曝不得光!
厚棉布裁成的轿帘将小轿盖得密密实实,透不得一点光线。隐约间,只听到有人在里头虚弱地呻吟,干呕声像要把五脏六腑全吐出来。
轿里,苍白的素手伸向前,撩开了布帘。
“停一停;请停一停!”女子虚弱地喊着,“麻烦你,福总管。”
被唤作“福总管”的男人——也就是领路者,手臂一抬,要所有的人定住脚步。
“公……小姐,有何吩咐?”虽然称呼是恭敬的,但态度却是淡漠的。
“可不可以……在这里歇会儿?”
福总管一扬眉,未置可否。
“轿子摇来摇去,我受不住。”说这话的时候,
还得强抑着反胃的冲动。
“我爱莫能助。”
“福总管……”
微胖的身子凑向前,小鼻子小眼睛全皱在一起:“公主,皇上对你已多有微词,安排奴才送你到颢城将军府,一路上咱们只拣小路走,得耽搁许多时间;皇上为免夜长梦多,已吩咐奴才不许逗留。公主。你还是别为难奴才吧。”
被称作“公主”的女人抬起头来,赫然是云泽的脸庞,一张昔时美丽的小脸如今变得青青白白。
一看着福总管决下答应的模样,她认了分:“那……把布帘撤一角起来,让我吸点新鲜的空气,
可以吧?”绵软的嗓音带着最后的请求。
“公主,你……”看到她哀求的模样,福总管也有些心软了,“好吧,就一小角。”
他急急走开,深怕原本尊贵非凡的少女再提出为难人的要求。手掌用力一扇,小小的队伍又启步前进。
云泽掀起了轿帘,有些凄然地望着不断往后别去的风景。每一步,都使她与关京的距离更遥远。新鲜的空气吹了进来,她贪婪地深吸一口,知道这是进人终身牢笼里的最后一点自由。
三个月前,她被指婚给护国大将军君设阳,后来逃了婚,在宫女巧柔的帮助之下,让雪辉成了代嫁新娘。
雪辉在送嫁途中被锵龙山庄的宫剑渊劫走,虽然后来也成为一对幸福恋人,但这并不能减轻她的罪恶。事情揭穿后,父王震怒,许多人为她求情,她却说什么也不愿把近乎全程代劳的巧柔供出来。皇上,请息怒,云泽公主禀性纯良,老臣不相信公主会想出这个计谋……皇上,在流云宫里找出一罐失传已久的迷魂香……
若非有人牵线,身居深宫的公主怎会得到这种邪药!肯定是有人操纵公主……皇上,在宫里的废并找到一具尸骨,研判是这几个月遇害的宫女……这几个月来,宫中女眷人数不多不少,难道有人冒名顶替、图谋不轨……
人人为她开罪,她却谅解不了自己。云泽自责地握紧拳头。
整桩事里最大的阴谋,只怕是她徇私的心;她不愿嫁给君设阳,这才是问题症结。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把一心为主的巧柔供出来?
她太清楚,欺君绝对是死罪;她之所以没被赐死,全是因为父王网开一面。如果供出巧柔,巧柔必死无疑!
犯了罪的人是她,结果就由她来受吧!
山路崎岖不平,连带地使小轿像池上轻波般地震荡下已。望着茫茫山色,云泽知道,未来的日子一定不再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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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轿在山野小路间,晃荡了比平时多一天一夜的时间,才抵达颢城。
轿儿停下时,正好是月悬中天时分。将军府外静悄悄,小轿从后门被抬了进去。
门扉一收,等候已久的女人们马上迎了上来:
“来了来了,公……”
“公什么?”有别于小心翼翼的其他人,低声喝止的苍老女声显得威仪十足,“说话给我小心点!”
“是。”众人垂手而立。面对着君家的当家主母,没人敢放肆。
“她,”君老夫人朝毫无动静的轿子努了努嘴,“是秘密送到这里来的,之前逃婚的消息一直压着,没给外人知道;现在乘夜黑风高把她迎进府里,谁都不许多嘴,知道吗?”
“知道。”
环视一周,确定没有人会把败坏家誉的事儿泄漏出去,她满意地点点头。
“现在,动手吧!”她转身离去。离天明有段时间,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命令一下,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围上来,掀开轿帘,搀扶山里头半昏迷的娇小女人。
云泽在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有人在拉扯她,力道大得把她的手臂都掐痛了,她因而恢复了几许神智。
这是哪里?微眯的眼缝渗入一丝光亮,扑面而来的轻风显示她正在前行,但双腿却无力地垂着,吃痛的臂膀立刻让她明白,她是被人架着走。
能下轿行走,代表她到了将军府吗?
嬷嬷们搀着她往房里去,见君老夫人不在,立刻小小声地交头接耳。
“瞧她病恹恹的模样!明明可以风光大嫁,偏要弄得比嫁作填房更不如,唉!”
“有人总爱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这公主天生就是作践自己的料。”
耳语都是奚落的。纵使云译有几许神智也无法反驳!更何况根本反驳不了,她的确是自讨苦吃。
被扶到床边坐下,一条热呼呼的巾帕兜头招呼过来,参汤的气味窜人鼻腔。女眷们在房里忙着,用尽各种方式,想要让她恢复清醒。
“真难伺候,灌了参汤也不醒!”大概是积怨已久,有人絮絮叨叨地抱怨。
一把玉梳狠狠刷上她的发,大力地扯动了螓首,弄得她好疼。她也想合作啊,却连睁大双眼都力不从心。
疼痛的呻吟声才逸出,高大魁梧的身躯随即步入房中。
“将军。”嬷嬷们垂手恭立到一旁,扯痛云泽的玉梳挂在乱发上。
一个不苟言笑的颔首取代话语,冷肃的气氛接享了一切,没有人记起婚前不该见面的礼俗。反正这场姻缘已经以混乱开始,也不会有人在乎它是不是以混乱终结。
君设阳走过众人面前,在云泽的面前停定脚步。坐在床边的她太娇小,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低头坐着,动也不动。
他一向少有表情,就算见到了她也是如此,没有愤怒,也不见怨忿。他伸出大掌,粗糙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滑过她的长发,然后……果断地取下玉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