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晴乱想着,这时,荣伯已经领了人进来。
她没有注意到,大厅的气氛顿时变得岑寂,气温也像在瞬间下降了十五度;直到一抹巨大的影子笼罩了她,烙晴这才抬起头来。
剎那间,她进入了一片波澜不兴、没有情绪的眸海。
很深遂、很遥远,看着他像隔了一层迷雾。烙晴眨眨眼,仰得颈子都酸了。这个男人太高大,锻炼过的肌肉很结实,将一袭铁灰色西装穿得称头极了。
他的体格与俊容很适合站在时尚之都米兰的伸展台上,但漠然的气势却足以冷歪黑手党教父的嘴巴;他或许不是故意要吓人,但那股森寒气势就是掩也掩不住。
「叶烙晴小姐?」很低沈的嗓音,潜伏着蓄势待发的力道。
不知怎的,身为主人的她居然正襟危坐起来。「我是。」
他点点头,算是响应她中规中矩的回答,表情让烙晴想到了国庆大典阅完兵的总司令,就算满意还是一脸的严肃。
他有种很特别的气势,巧妙地镇压全场,像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也不为所动。明明只是个访客,眼神梭巡的模样却像是整家子都要听他的……见鬼了!干么要听他的?她才是大当家耶!
江默痕朝烙海点个头,认出了当时在英国小酒馆里有一面之缘的他。
「等等,你为什么自称是我的访客?」烙晴真为第一眼接触就示弱的自己感到羞愧。要是这个冷调男人是杀手,她慢半拍的反应就会害死全家了!
「我为妳而来,自然是妳的访客。」他平静地说着,像一汪不见底的深潭。
垂目看着她,他知道只有「美丽」才能形容她的模样;白皙的肌肤看来像上好的羊脂玉,五官姣美而灵动。除此之外,她还有种特别的气韵,档案照片没有忠实地传达出来 那眼神中闪动的勇气与倔傲,绝对吸引人。
此时,她的双颊冉冉起了两朵红晕。
「你在说什么?」她薄斥。
什么为她而来?讲得这么暧昧,她可不记得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好浪漫哦!」小琤儿捧着双颊惊叹。这个男人看来冷归冷,心里可热着呢!
烙晴眼一瞪--呼,她赶紧乖乖坐好,不再乱动。
「我来介绍,这位是江默痕。」烙海悠闲地开口。不管在任何场合,他都惜话如金,只有在最重点的时候才出场。「是我为大姊请来的保镳,是护卫界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他想保住的人命,包括阎罗王在内,还没有谁能从他手下取走。」
「也就是说,他罩得住大姊?」烙威问道。就说嘛,二哥办事,全家放心!
「绝对。」能让他打包票的人,举世数不出五个。
「那你不跟他介绍我们吗?」原来他不是姊夫啊,小琤儿难掩失望。
「没有必要。我想所有该知道的事,江先生已心里有数。」烙海犀利的眼神迎上江默痕;他们是不分轩轾的危险男人,不必交流也有某种程度的了解。
对于烙海的介绍,江默痕连点谦虚的表情也没有,像这是最翔实的形容。
「……保镳?」听到这名词,烙晴有片刻的震惊,无法言语。她拉下脸来。「是谁告诉你,我需要保镳?」这种可怕的族类,她向来避而远之;所有的人都知道,居然还明知故犯,简直不可原谅。「又是谁赋予你这个决定的权力?」
「我。」江默痕出人意表地答腔,语力万钧。
「你?」烙晴错愕。关他什么事?
「这就是妳收到的恐吓信?」不知何时,那封被她对半撕的信纸已经到他手里。
拼起信纸,他低头看信的模样、瞇眼思索的神情,像是这个家的男主人,准备了解事情、下达命令,而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该听他的。
男主人?她怎能被他的气势误导?「是谁准许你动我的东西?」烙晴恼怒地皱眉。
「这些东西关乎妳的安全,妳的安全就是我的责任。」低沈的嗓音说明了一切。
「哦,好甜蜜哟!」无视于情势紧张,琤儿忍不住又惊叹了一声。
二哥从哪儿找来这个男人?看来冷冷的、酷毙了,结果每次开口都让人脸红心跳;不知道大姊心里是不是也甜滋滋的?好梦幻!她好想拉起裙摆转圈圈应景哦。
烙晴一词眼刀砍过来,小琤儿马上跳起来。「我看我还是回房读书去好了!」
「我带消夜去找欢欢。」烙威伸了个懒腰。看来大姊被威胁,二哥不动声色却处理得很好嘛!有英明的二哥出面就够了,今晚且让不才的他醉卧美人膝吧!
「我也回房处理企划书,你们慢慢谈。」烙海优雅地起身。
「叶烙海,你别走!」烙晴虽然喜怒形于色,但平时对外人总是修饰得很圆滑;她会让人知道她在生气,尺度又拿捏得刚好,不让人下不了台。
不过,面对不乖的手足,她向来懒得修饰,都是直接变身成喷火魔物比较快。「人是你找来的,你负责把他请回去。」她似乎忘记了,江默痕可不是自己人呢!
烙海摇摇手撇清。「他会把所有的事解释清楚,交给他了。」
一下子,荣伯牵着琤儿的手,烙海搭着烙威的肩,人走得干干净净。
「你请回吧!」有状况就光会丢给她处理!烙晴绷着脸。「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保镳。」她恨都恨死这种人,一辈子也不要想起,在路上不幸遇到更要绕道。
江默痕看着她,没有暖度的眼眸反而像是有股魔力。「为什么?」
他的气质是孤绝冷冽,沉着音调说话却好像有股商量的意味,很难狠下心拒绝,所以很奇怪、很奥妙的,她拉拉杂杂地开口了。
「你能想象,我突然带着保镳出入公共场合的景况吗?媒体跟大众会开始猜测,叶氏是不是有危机了。」她说着,一点也没有发现说话的口气不像对着外人。「更何况我讨厌保镳,如果保镳的操守有问题,那我岂不是受害匪浅?」
她愤慨地说着,那种感觉很自然,已经把江默痕当作吐苦水的对象。
「保镳可以保护我不受别人的威胁,但谁来保护我不受保镳的威胁?」她嘀嘀咕咕。「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告诫自己。
第一次,他没有情绪起伏的心里有了莞尔笑意。
「曾经遇过加害妳的保镳?」挑起眉,淡淡问道。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很快就消失。江默痕不禁怀疑,是什么让她必须将恐惧藏得如此迅速?她甚至不让任何胆小懦弱的情绪出现。
「一次就够受了!」到现在,梦魇还会不时纠缠她,只是她从不肯跟人说。
「怎么回事?」有别于以往对待当事人的态度,他舍弃命令式的口吻,询问中依稀听得出一丝丝微不足道的关怀。
她很自然地接口了,也没发现不对。「我八岁那年,家人请了保镳护送我……」
「大小姐说得太小声啦,俺听不见!」耳背的荣伯忽然雷鸣般地抱怨出声。
紧跟在后的是小琤儿懊恼地呻吟。「荣伯,你不要说话啦,会被大姊发现!」
楼梯间的一阵骚动,令烙晴蓦然住口。
慢着,她在做什么?怎么不经大脑就吧话说出来了?
那个事件是伤痕,但她一直不让所有的人知道她还为此恐惧;小心隐瞒多年,为什么这人淡淡一问,她就泄了底?
这件事绝对不能说,她最想瞒住的手足都还躲在楼梯间偷听呢 对那一只耳朵竖得比另一只更高的景象,她知道得很清楚,因为她以前都带头那样做……
「那些都是陈年往事,多说无益,说了也不关你的事。」她脸色一凛。「我要声明的只有两点:第一,我很忙,忙得没有时间去管那些阿三阿四;第二,我讨厌护卫、保镳、随肩、跟班,我可以保护自己,你请回吧!」
正当她转过身,想上楼找烙海算总帐时,江默痕淡淡地开口了。
「听过『约赛尼兄弟』吗?」她发表宣言的口气是很勇敢,但她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怕死,还是不自量力。
「没兴趣去打听。」忙都忙死了,哪有闲情聊八卦?
「妳的责任心很重?」几天准备资料的工夫,他对她已有所了解。
「当然。」她可是大家的大姊呢!时时刻刻都提醒自己这一点,作个仔榜样。
「妳最好把握时间,能做多少工作就快点做吧!」忠言逆耳,他说得语重心长。
「哦……好啊!」看着他冷肃的脸庞,她不确定地应着。
她是很勤快呀!对时间的掌握也是分秒必争,简直可以用「焚膏继晷」来形容自己了;他的话博得了她的一点好感,毕竟难得遇上一个跟她有相同工作观的人,真是可喜可贺啊……不过,他的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她忍不住要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划开没有热度的笑弧,吓出她的冷颤。懂得问,代表她还有得救。「被约赛尼兄弟盯上,又拒绝了我的护卫,妳的时间有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