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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行宫,水梵天命人熬了清粥,强迫无情吃完,看她的脸色不再苍白得吓人,又喂她喝完药,这才问出心里的疑惑:“你从来没有沾过荤食吗?”她突来的状况还真的吓到他了。
“没有。”她摇摇头。
“雷电会跟着你的气息而走,难道没有期限吗?还是往后会一直如此?”他的语气里不无担忧。
若是往后他离她稍微远一点,那么天雷……是不是随时都会夺走她的命?
“天雷之劫不是任意产生的,必须因应天时与命数。三十天之内它会一直追着我,如果我能承受住天雷之劫,那么便可以脱出肉体的窒碍,真正走上得道之路。”
“得道?!”他一震,“但……你根本受不住天雷……”他蓦然想起雪地上,她周身散发的光晕。
“受不住……便是命终之时,这何尝不是另一种解脱?”她平静地说道。
两道天雷便足以打去她护身的法力、打伤她的肉身,足见她潜心的修行仍然不够。对于生死,她早已没有执着,是生是死,对她来说都没有差别,只是再次的修行而已。
“你就这么想死?!”
“不,我不是求死,而是在求解脱。”
“就算修法护身,你仍然只是凡人之躯,怎么可能敌得过天雷轰击?应天劫而死,真的算是解脱吗?如果只是再重活一次,那与现在又有什么不同?”他愈来愈不明白她的想法。
他或许不是修行之人,也不崇尚清心寡欲的生活,但对她所说的求道,并非完全不了解。如果只是被动地承受劫难,直到生命终了的那一刻,那么她究竟是求避世,还是在求得道?
“你不会懂的。”她别开脸,平静的心开始浮动着他的逼问。
“那么你就解释,让我懂。”他扳回她的脸,不容她避开,“无情,我不要你修道,这是我的私心,因为我要你成为我的伴侣。而且修行的方法并不是只有一种,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我没有。”她垂下目光。
“你有。”他眼神犀利,“否则为什么不敢看着我?”
她推开他的手,别开脸,依然不看他。
“你究竟想知道什么?”她不自觉扬高了音调。
梵天扬了扬眉。很好,至少她平静的面孔不是永远无法动摇的,他就是要她有情绪,而不是拿一贯的不为所动面对他。
“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为什么独居雪山、不让别人接近你?”
“那与你无关。”
“别忘了你现在属于我,那么你的一切就与我有关。”他对她刻意的疏离相当不以为然。
水梵天逼问的本事超强,她回答得愈多,他就问得愈多。不擅与人要弄口舌的无情感到有点吃不消了。
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我累了,你请回吧。”她下逐客令。
水梵天一动也不动:“你又在逃避。”
“我没——”她忽然住口,瞥见他一闪而逝的得意眼神。
“你否认就代表‘有’。”
她咬唇瞪着他,最后在两人的对视中气弱地先别开眼。
“对别人,你也是这么追问不休吗?”
梵天笑了:“只有对你。”
“我宁愿不要特别。”
“无情,”瞅着她略显哀愁的面容,他心一疼,“是什么人伤过你,让你对人世间的感情失去信心?”
她直觉地想摇头,却又怔住。他的观察力惊人,猜测的言辞每每说中她心底的犹疑,让她反驳不了。
“别胡猜了。”她气势薄弱地说道。
“我说对了。”他肯定的声音比她更能说服人,对她而言更是掺着一种诱惑,“把发生过的事告诉我。”
“什么也没有,”她摇摇头,掩饰道,“你想太多了。”
“无情,不要瞒我,难道你怕我会伤害你吗?”他温柔地诱哄,眼里的多情明显可见。
世间有谁会伤害不了谁呢?
无情忍住到口的反驳,不愿泄漏太多心思,也不想再被他引出更多的情感。与他谈得愈多,话题就愈危险。
她闭了闭眼,再看向他时,神情已有了往日的平静。
“我真的累了,你让我休息好吗?”
梵天有些懊恼,知道她好不容易崩溃的心防又再度建了起来。
“无情,我不可能放开你,我爱你,绝对不变。”他轻抚过她细白的容颜,惹来她微颤的退缩。
“不要爱我,那只会让你伤心。你应该去爱一个值得你爱、而她也爱你的女子。”她微弱地劝着,却也知道他不会听的。
“我要你,也只爱你。”他根本不将她的劝听进耳里,“无情,为什么不能接受我?我的爱那么令你害怕吗?”
“我没有害怕什么,世间也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纵然你是一国之君,也不能保证什么。”她说得坚定,心里却为他一再宣示的爱语而忐忑。
她的话让梵天深思了起来。
“你回去休息吧,明天的祭典还需要你。”很晚了,他打算将一整夜的时间都花在追问她上吗?
见她的确有疲惫的神色,水梵天暂时休兵。
“好吧。”他不顾她反对地扶她躺下,为她盖好被褥,‘无情,今晚让你先休息,但我不会就这样放弃。”
他执意在她额上留下一个轻吻,然后吹熄灯火,在黑暗中又望了她一眼,然后才走了出去。门外,还可以听见他吩咐内待好好守着她的殷殷交代声。
无情睁开眼,额上微烫的感觉还留有他唇上的余温。
他何苦……偏偏要爱决意舍弃情爱的她?
第四章
祭典上,在上香祝祷的仪式过后,便开始各项庆祝活动与竞试。不同于往年,长老们今年的注意力全摆在水之王身上。
为了了解王在西境发生的事,长老们将灭天传唤了过来。
“灭天见过众位长老。”
“灭天,王上在西境发生了什么事?”忠长老也不多说废话,直接使问重点。
“长老们指的是……”灭天的眼光转向梵天身边的雪无情。
长老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就是她。”
灭天笑着转回头:“她是王上中意的女子,王上似乎有意要迎娶她。”
“她究竟是谁?”
“她来自雪山,名唤‘雪无情’,至于其他的事,灭天并不清楚。”
“王上怎么会遇见她?”忠长老再问。
“这灭天并不明白,当王上到达西境行宫之时,就已经将她带在身边。”灭天也不必加油添醋,光看长老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王上要娶她?!这与王室规矩不符。”一名长老皱着眉说道。
“王上继位后,迟迟不肯立妃,雪无情虽然没有显赫的身世,但是既然王上中意,迎人宫中也未尝不可。”另一名长老中肯地下评论。
“王上若要立妃,将是水之国的大事,就等王上提出后,我们再作讨论吧!”知道了那女子的身份,忠长老并不多表意见。
“可是——”
忠长老挥手阻止其他人再发言。
“王上行事一向有分寸,该怎么做,我相信王上心里自然有打算。”在王上还没作出任何决定之前,他们最好还是别主动开口,免得引起王上的反弹。
为期七天的庆祝活动在最后一天达到最高潮,因为竞试的冠军将会在今天产生,接受王上的敕封与巨额赏金。
水之国的行政区域主要划分为四个境城,名为东、南、西、北,而在祭典活动的最末日,国境城将分别产生四个武技的冠军。
按今年的新规矩,四个武技之冠可以对朝中的武将提出比试的要求,只要打败了武将,便可以得到与武将相同的官职。为了这项赏赐,所有人无不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拼命想争取这个好机会。
依照顺序,由东、南、西、北逐一提出比试,雪无情始终冷眼旁观。
这七天来,水梵天忙着祭典与批阅每天祭典后各文武官员所提出相关事务的奏章,他得作评断,还得对突发的事务作出圆满的处理。除了晚上就寝之外,他去哪里都坚持带着雪无情,只不过没空再与她谈论两人之间的事,这让雪无情暗自松了口气,却也有些淡淡的失落。
“累吗?”广场上比武的两人打得如火如茶,水梵天却分心望向一旁发呆的她,低问道。
她回过神:“还好。”
“你在想什么,想得都出神了?”他的温柔面孔,只有为她才展现。
“没什么。”雪无情摇摇头,视线转向场中全力以拼的两个人。她始终不懂,胜负究竟有什么好争的?为什么人人对胜利渴求如命?
就在他们分心对话之际,第一场比试已经结束,由朝中武将获得胜利。接下来出场的,是南境城的武冠。
一下场,他没看向任何人,直接对王上行跪拜之礼。
“小民想与灭天王爷比武,请王上准许。”他才朗声说完,全场闹哄哄的交谈声立刻静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水梵天神色不变地直接看向灭天:“灭天,你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