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黯沉与大地上的白雪相映,将天地划分成两种截然不同的色彩,旷野中犹有雪花飘落,与地面的积雪融成一色。放眼望去,大地仿如一片雪海,而站立于其上的少女更似飘浮于天地之间,在淡色光影的拂照下,悠然超俗得不似尘世之人。
轰隆的雷声逐渐增强,朝她而来。她依然不动声色,任雷电击下,燃化身旁的雪地。
当水之王追着闪电而来时,所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危险重重的景象。
那抹身影……白衣少女?!
水之王炯眸大睁,是她!是她!
雷电一寸寸划燃她身前的雪地,她似无所觉地依然立于原位,水之王看得心跳都快停止。
“快离开!”
就在他惊惶大吼的同时,一道雷电狠狠朝她劈去。
“不!”水之王拔足往前狂奔。
纵然他的轻功再厉害、动作再快,也敌不过雷电的迅疾。
第一道雷电击中她周身的气流,碰撞出千万点火花;紧接着的第二道雷电却击溃了她护身的气流,让她眉睫受痛地凝起。在第三道雷电劈下之前,水之王以疾速的冲势扑向她,同时也因为冲势太强而飞离了原位,让第三道雷击落空。
水之王紧紧抱住少女,将她护在怀中,双眼望向天空。
雷声隆隆,天雷正欲再度凝聚之时,天际忽然少了闪光,闪雷声重重。仿佛就打在头上,然后雷声渐隐渐小,终至消失。
空旷的雪地之上,雪花依然飘飘,天地之间不复见那足以击灭万物的雷电。除了方才被雷电所击而消融的雪水外,一切沉静得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冰冷的气息冻彻身心,天雷隐去,她缓缓睁开眼。
“你还好吗?”
一道浑厚的低沉男音比闷雷更骇人地敲入她心口,一见自己被陌生男子拥在怀中,她立刻反射性地挣了开去。
她站立着,没有惊慌、没有惶乱,双眸只是凝望着他,轻薄的蓝纱掩住了她大半的容颜。
“你还好吗?”他再问,同时站起身与她对视,眼里有着陌生的狂热神采。
两道天雷打在身上,为什么她看起来却像是毫发无伤?
她望着他,依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水之王忍不住前进一步。她立即退后一步。一进一退,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三大步的距离。
“雪无情。”他忽然喊道,“你才是那个雪山真正的守护女子、保护雪兽的白衣少女,对吗?”
她眸光盈盈,却没有为他而闪动,双唇依旧紧闭着,没有开口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转身欲离开。
“慢着。”水之王疾速绕到她面前,“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目光灼然地逼视着她。
白衣少女无动于衷地回望他,纤弱的身影几乎要与雪地化为一体。
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捏住了水之王所有的意识,令他立刻向前捉住她的手臂。
“不许你再消失!”他沉声命令。
温热的体温透过掌心传递到她冰凉的手腕上,人侵她全身的知觉。她的手微微挣扎,眼里起了细微的闪动。
“回答我!”他更加用力握住她的手,不许她挣脱。他等了五年才寻着她,绝不让她莫名地消失。
“放开。”她细弱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水之王却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眉眼再度因疼痛来袭而凝蹙,无法止住的血腥冲出了咽喉,沿着唇角溢了出来,立刻染红了面纱。
想不到天雷对她的伤害力居然这么强……
她虚弱得站不住,捂着剧痛的心口跪了下来,最后的意识是知道自己撑不住倒了下去。
水之王及时伸出手抱住她。
水蓝色的面纱随着她的倒落而滑下,露出了一张不染俗尘、清丽绝美却苍白无比的面容。鲜艳的朱红点点映在白色的雪地上,怵目惊心,他惊骇地发现泪泪的血迹仍不断自她唇角滑落。
“无情!”
当末龙赶到,只看见一向沉稳的水之王脸上竟露出生平仅见的慌乱神情血色尽失地大吼。
第二章
一年一度的岁末析福祭典一向是水之国重要的庆祝活动,历年来都由水之王亲自主持。
早在祭典开始的前三天,水之王便已悄悄来到祭典的举行地——西境。
水之王一向行事低调,不喜欢引人注意,然而这次却打破惯例。从昨夜开始,一向宁静的西境行宫突然活络了起来,灯火通明,几乎将行宫照得与白天一样光亮。
所有的内待官员不断地穿梭来回,在应该休息的深夜时分,水之王却选在这种时候提早来临,让所有迎接的人忙得人仰马翻。
水之王一来便直接进人自己的寝宫,所有人还是被末龙给叫醒的。此刻,末龙守在寝宫外,奉命不许任何人进人。
“末龙传卫,我们已经准备好沐浴用的热水,请容许小的通报。”内传慌忙来到寝宫外。
“王上吩咐,未经他传唤,不许任何人擅自打扰。”
“可是……”经过长途跋涉,难道王上不必沐浴净身吗?
“王上有令,任何人不许进人,违者以抗旨论处。”末龙面无表。情地回答。对于水之王的命令,他绝对是服从到底、执行到底。
“是、是。”听到“抗旨”这两个字,内侍差点冒出冷汗,连忙点点头,退到另一边去,等着王上召唤。
寝宫里,水之王将真气源源不绝地输入白衣少女体内。在由雪山将她带回行宫时,她的气息已相当微弱,对末龙下了禁令不许任何人打扰后,他立刻不顾一切地为她疗伤。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察觉到她的血脉渐渐恢复运行,他这才慢慢收回辅助的内力,转而扶她在床上躺好。
为了替她疗伤,他几乎耗去了半数的真气。在她尚未清醒之前,他就在她身旁端坐着,待自我调息行完一周天之后,才重新张开眼睛。
她的五脏六腑都被天雷击伤,单凭他的力量要让她完全恢复是不可能的,必须还得有灵药才行。他所能做的,是给予一份足以保住她性命的真气,让她的生命得以延续。
但是,连受两次天雷击身,她还能保住性命,没有魂飞魄散、没有被强烈的热度烧成灰烬,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她又是怎么办到的?
回想起空旷雪地上骇人的那一幕,水之王还忍不住内心的惊慌。
她居然以身体去承接雷击,她难道不要命了吗?!如果他再晚一些时候到,这一生岂不是要与她天人水隔了?!
她怎么能这么待他?!
无论如何,他绝不容许她再度无故消失。
就在他心绪翻转之时,躺在床上的人儿动了动双眸,而后睁开,望着眼前陌生的事物、陌生的脸庞。
“还好吗?胸口还会痛吗?”漾着关怀的眼神,水之王问道。
见她伸手抚了抚脸,他直觉地说出她心中所想的。
“在你昏迷的时候,你的面纱掉了。你伤得很重。”
她以双手撑着床坐起身,双眸依然平静无波。
“你不该多事。”她的声音清雅细柔,语气却如她的人一样冷淡。
“我多事?!”他一下子提高了声调,眉头拧了起来,“救了你一命,叫作‘多事’?”
“你不该上雪山,那里不是你该去的地方。”环视这一室虽然简单却价值不菲的摆设,可知他的身份应该非富即贵。
“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早已没命。”他忍住气回道。
“我的生死与你无关。”越过他下了床,她转身就往门外走。
“站住。”
她步履暂停。
“我没说你可以走。”
“不管你是谁,都无权左右我的想法。失陪。”她头也没回地说完,然后继续往门口移动。
他身影疾速地窜向前,比她更早一步接近门口,挡住她的去路。
“你的伤还没好,回到床上去躺着。”他沉声命令。她居然不爱借自己,难道她不知道自己伤得有多严重吗?
他心中的怒火不断上扬,看着她冷淡、不为所动的面孔,他就更生气。
“我说过,我的生死与你无关,你不该多事。”她冷淡地说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他气得怒火冲天,她却依然悠淡无波。
“不管是不是多事,我救了你,你的命就属于我。”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语气里明显多了份危险的气息。可惜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不是那些擅于察言观色的臣子及内待,根本不将他的怒火放在心上。
她微蹩起眉头看着他。
“你的要求没有道理,我不属于这里,请你让开。”
“不管有没有道理,你都必须留在这里。”
她摇摇头:“我不能留在这里。”
她想越过他离开,但他却不让,逼不得已,她踏着迷踪步法,想在不伤人的情况下离开,谁知胸口却因为牵动气息而泛出疼痛。
“唔!”她抚着胸口,匆忙间抓住了他的手臂以支撑住自己,这才没有跌倒。
“怎么了?”他神色一变,双手扶住她。
她闭上眼,让自己的气息趋于平和,等待胸口的疼痛过去,才又张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