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白的门没有落闩,是一扇可以打开的门,可王府的奴仆全晓得,除了世子之外,任何人都不许擅自进去。
在王府,每一座院落都有个名,就这处没有,府里的人都私下称这里为小筑。
小筑里经常传出悦耳动听的琴音,偶尔还会有笛子合奏。
说那儿是金屋,进去过的人都说里面布置得简洁高雅,若说是藏娇……里头还真的有位粉雕般的佳人。
这天,小筑的主人似乎又心情不好,弹出来的曲调全染上些许惆怅。
纤指落在价值不菲的古琴上,琴音泄露了弹琴人的心情。
直到一曲结束,楚易勋才舍得打断她的思绪。
“清瑶,绿意说你中饭又吃没几口了。”
“谁让她多嘴了?”赢弱的女子站起身,缓缓地离开琴桌。
“为什么不吃?”楚易勋不因她的冷淡而动气。
“吃不下哪有什么原因?”
雪清瑶冷冷的坐到一旁,替自己和他各斟上一杯热茶。
“你……该不会是在为我娶妻的事生气吧?”他睨了她一眼。
雪清瑶递杯子的手顿了顿,不禁感到好笑。“你未免想得太多了!”
“那你为何……”
“就只是吃不下,你知道我一向吃得不多。”她截断他的话。
楚易勋的下颚微微收紧,眼神尖锐的打量她。“你又在想他了?”
“想谁?”她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别跟我装蒜!你知道我说的是谁,秋天到了,你就开始想他了。”
一年多了,前年的秋天,雪清瑶住进了这间屋子。
足足一年,她一步也没踏出这儿,生活的一切所需,全靠贴身侍女绿意打理。
楚易勋知道,她时时刻刻都在思念那个人。
“很聪明,我的确是在想他。”没必要说谎否认,雪清理笑得坦然。
“清瑶,这些年来我做的难道还不够多?你的心里为何就是容不下我?”楚易勋难掩挫败感。
“我让你为难了吗?如果有,请你务必告诉我,我随时都能带绿意离开……”
“没我的允许,谁也无法踏出王府一步!”他霸气的说。
“是啊,但……不包括我。”
“清理,你一定得这样伤我的心吗?”
雪清理微笑地轻摇螓首。“你的心根本不在我这儿。”
“三年多来,我对你的付出,难道还不能证明我对你的爱吗?”楚易勋俊俏的脸上浮现难过的神色。
“那不是爱,你对我……只是一种单纯的怜惜,并不是爱。”
“不!那绝对是爱情,你感受不到,就表示我做得还不够,我绝对不会放弃你!”他坚定地说道。
雪清瑶回应他的,仍旧是无奈的浅笑。
“总有一天你会明了的……”她轻若蚊鸣的细语,飘散在微凉的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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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城位居南北中枢之地,许多运送货物的商旅都会选择在此交易,也因此造就了洛水城今日的繁荣。
一大清早,大街小巷就已经人声鼎沸,形形色色的人各自忙着做买卖。
灵娥捧着厚厚一叠的帐册,吃力地在人群中快步走着,微冷的天气里,她却已香汗淋漓。
“快到了……就快到了……”她喃喃自语。
可这些帐册对她而言实在太重了,眼见霍庄就在前头,灵娥还是忍不住先停下脚步休息。
她才掏出手绢要擦额上的汗,就瞄见不远处有辆霍家的马车。
“嘿!停下来……快停下来!”
她挥了挥手,马车上的车夫见着前面突然冲出一个人来,赶紧拉了下缰绳,让马车停下来。
“灵娥姑娘?怎么是你?可吓了我一大跳呢!”马夫这才认出是她。
灵娥没空搭理他,微喘着气向车厢里的人问道:“车里的人可是霍少爷?”
车内一双厚实的手掀开了门帘,一张好看的脸庞探出车外。
“灵娥!怎么是你?”霍复华惊讶地挑眉间道。
“是我家小姐啦,她要我送帐册来给您过目。”
“步姑娘?她来了吗?”黑眸顿时绽放光彩,他四处梭巡着佳人芳踪。
“当然不可能,霍少爷真爱说笑,我家小姐如今可是楚家的夫人了;以前她还未出嫁时,您都还没见过她几回呢,现下她成了八王爷的媳妇,就更不可能随便外出。”
“是啊……她是楚家的夫人了……”
正如灵娥所说的,步荆红仍待字闺中时,他见过她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而且那几次都是因为霍、步两家一同合作的生意出现问题,她必须亲自处理,这才让他有机会见着步荆红。
可是……光是那数面之缘,就已经足够让他对步荆红倾心、爱慕了,他对她的情感已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明明没真正见过她的容貌,可他就是不知不觉地被她吸引,尽管所有的人都说她相貌极丑,但他仍不为所动。
身为洛水城属一属二的青年才俊,不知道有多少名门闺秀钟情于他,可他……
却心系着那个连芳容都没有见过的步荆红……
“灵娥,你家小姐……她现在可好?”
“算是好吧……”灵娥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
“你是在骗我的吧?出了那么大的事,整个洛水城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她怎么可能会好?”霍复华很激动。
灵娥撇了撇嘴,眼眶迅速地泛红。
“很好当然是小姐自己说的,她大概是怕老爷、夫人会难过吧……”
霍复华听了,心都给拧疼了。
其实不用问灵娥,他也知道步荆红过得不好;新婚丈夫心中另有所爱,还在大庭广众之不让她难堪,世上有几个女人能忍受得了?
为什么老天爷要做这样的安排?
如果皇上下旨娶步荆红的人是他,那该有多好啊!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心爱的人去受这样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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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寂寥,这样的形容词用在步荆红身上一点都不恰当。
她一点都不会觉得夜太漫长,一个月以来,她几乎天天熬夜看帐册,她的心思全放在步家庞大的生意上头。
她没空去学那些深闺怨妇哀声叹气,也没空去想怎样才能拉拢丈夫的心,更不愿和花颜争宠。
“你今天怎么没将醇香居的帐册拿回来?是霍公子忘了给你吗?”她刚看完桌上的一叠帐本,才抬起头想活动筋骨,猛然想起还有一家店的帐册没看,转身就向一旁正在打盹的灵娥问道。
灵娥揉了揉酸涩的眼。“哎哟!我的好小姐,你歇一歇行吗?
都快二更了耶!”
“不行,你知道我没将所有的帐册看完,是怎么也睡不着的,醇香居的帐册呢?”步荆红一点睡意也没有。
“霍公子说出了些问题,他研究过后再让我拿回来。”
“嗯……”步荆红细细地推敲着,却想不出醇香居会有什么问题。“霍公子有说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啊。”
“这就奇怪了……
她虽然和霍复华不甚熟悉,可是以往只要是两家合作的生意出了状况,他一定会通知她的啊……
“会有什么事吗……”步荆红沉思了一会儿,“你明天一早再去霍庄一次,请霍公子拨空到醇香居一趟,我要亲自去看看。”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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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易勋绝不是刻意要来到凝晖阁,而是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来的。
是什么样的女人,成亲一个多月以来,不曾关心过自己的丈夫,任由他带着花颜游山玩水,而她则是成天埋首于一堆堆的帐册中?
据他安排在步荆红身边的眼线回报,她不但明目张胆地管起了娘家的生意,甚至还管起王府内的事,而他那个没大脑的爹居然就这样放任她胡来。
更可恨的是,她竟然能将所有的事处理得妥妥当当,一点瑕疵都没有,让他挑不出一丁点错来。
在外人眼中,他楚易勋是个只知风花雪月的贵族子弟,却没人知道那只是他的保护色。
这一个月来他带着花颜,奢侈地包下一艘画舫游遍苏州恋江,表面上他是个只知玩乐的贵族,其实暗地里他却是在为当今圣上做秘密的访查。
步荆红这样奇特的女人,的确引起了他的注意,想见到她真面目的欲望狂袭着他,不知不觉地竟然就来到了凝晖阁。
才来到房门外,碰巧就听见她交代灵娥去霍庄的事。
霍复华……他知道这个人是步家生意上的伙伴,许多棘手的事都是靠他帮步家化解。
这个人的确有两下子,政商两界都很吃得开,只要抬出霍庄的名号,很少人会不给面子。
步荆红要见他?
“小姐,不早了耶……”灵娥又打了个呵欠。
“是该歇息了……”
步荆红的话还没说完,没落闩的门倏地被推了开来。
“姑……姑爷?”灵娥一见来人,不禁愣住。
步荆红焦急地在桌面上找着面纱,庆幸自己正背对着门。
“在找这个吗?”他晃了晃手上的雪白面纱。
背对着他的步荆红身子一僵,不用回头也知道楚易勋手上拿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