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传来的竟是月皎的声音。
「什么事?」听月皎那为难的语气,她已经猜到大半。
「是姑爷……他派人来说他喝醉了,不能进新房陪你,今晚要在书房休息。」
步灵均倒吸一口气,虽然明知道这桩婚姻不见得会美满,但洞房花烛夜就恶意缺席的新郎倌……这未免也太狠了吧!
她扯下红盖头,更不顾月皎的阻挡,执意取下凤冠,好让又酸且疼的颈项舒服些。
「小姐,你自己掀盖头是多不吉利的事呀。」月皎跟在步灵均背后,又开始她的碎碎谂。
「新郎倌都缺席了,我不自己掀,难不成你要我戴着这重得要命的凤冠坐一夜吗?」
步灵均含笑地望着月皎。
也对!可是……「那你可以叫月皎帮你掀嘛。」她还是觉得不妥。
「好、好、好,反正我都掀了,你担心也没有用。」拿起系着红丝线的酒杯,豪气万千地两口就全喝光,脸色霎时变得嫣红娇媚。
「小姐!那可是交杯酒呀!」月皎本想伸手去抢,却又晚了一步,只能在一旁焦急地喊道。
「来不及了。」步灵均被酒气熏得有些头昏,淘气地对月皎吐了吐小粉舌。
月皎泄气地看着主子绯红的脸。
一向贞静优雅的小姐,只要沾了酒,就会像现在这样失控,所以在步家,她总是守得紧紧的,一滴也不给喝。
但是,依今天这种情况,也许让小姐放纵自己一下,或许会比较好吧……???
喝了酒,闹了一夜的步灵均,终于在隔天尝到恶果。
她的头有如千斤重,又好象有好多蚂蚁在啃食似的,让她难过得脸色泛白。
「月皎,我这样的脸色,人家一定会觉得我是弃妇哦。」看着铜镜里那苍白的人儿,步灵均沮丧地问着正为她梳头的月皎。
你活该!月皎本想回她这一句,后来又想到对主子这样说话,好象不太好而作罢。
「还好啦,反正小姐你天生丽质嘛?」后面那一句可不是敷衍哦!她家小姐的容貌就算不是沉鱼落雁,也算是国色天香了。
不一会儿工夫,月皎利落地为她梳好一款桃心髻,插上她最喜欢的那支雪玉翠簪,又细心地在她的脸上了淡淡的花粉,好掩饰掉她的苍白,最后才在小巧的檀口抹上胭脂。
「好了,大功告成!」月皎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精心杰作。
步灵均站起身来,从镜中仔细地打量起自己。
一袭粹绛红色复纱裙,配上素白的内衫袍,让骨架纤细的步灵均更显清丽脱俗,而脸上淡淡的妆,则成功地粉饰了她昨晚的放肆。
「走吧,该去向我公公请安了。」
「可是……小姐……」月皎却在此时却步。「姑爷没来耶……」
步灵均闻言一愣,随即漾出一抹笑来。「我想,他应该没醉到忘记请安的事,也许他会到厅外等我吧。」
不等月皎听明白,她径自走出衍风居,让月皎一头雾水的追在后头。
???玉家不愧是东城首富,厅堂亭榭一点也不输步家,却又不会显得过于华丽,让人感到一股宁静雅致的舒服。
在一名梳着双髻的小婢指引下,步灵均和月皎缓缓来到大厅外。
一个背对着她们、身着靛青袍衫的男子,正不安地在厅外踱步,焦急的步履显示出他的烦躁。
「小姐你真厉害!姑爷真的在厅外等你耶。」月皎小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道。
步灵均自嘲地一笑,她可不认为说中这种事,有什么好厉害的。
靠近那男人,步灵均才发现他好高大健硕,但还不至于让她有压迫感。
「你在等我吗?」
圆润的嗓音从玉荆风背后响起,他迅速转过身去。
一张出水芙蓉般的娇颜映入他的眼里,让他有一瞬间的闪神。
「你就是步灵均?」回过神的他,心中升起微微不快,厌恶自已竟在第一眼就有被吸引的感觉。
多好笑的问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昨夜的烛光可能太暗,或是新郎喝得太多,否则怎么会连新娘的脸孔都记不住?
「是的,我就是步灵均。」
她毫不掩饰地打量她的丈夫,不得不承认,他长得是挺俊的。
双眉似剑,眼瞳漆黑而深邃,挺鼻薄唇,是的,他毋庸置疑的是一个很容易令人心动的男子。
「如果我们再这样站下去,恐怕要等到晚上,我爹才能喝到他儿媳妇的茶了。」不知为什么,玉荆风讨厌看到她凝视他的眼神,好象要看穿他似的。
「你!」步灵均欲言又止,良好的修养容不得她破口大骂,只能先咬牙切齿地忍下,她深吸口气缓了缓情绪。「走吧。」
走进大厅里,玉天云已经坐在花梨扶手椅上,一见到她和玉荆风,脸上旋即浮现满意的笑容。
一旁的小丫环立刻拿来一块软垫放在地上。
月皎小心翼翼地扶着步灵均跪下。
青葱玉手捧起婢女手中的茶盅,她浅浅地笑道:「爹!媳妇来给您奉茶请安了。」
「均儿,快、快起来。」玉天云象征性地接过茶杯,随即要她起身。
「我和你爹本是旧识,你更是我从小看大的,如今成了一家人,那些一客套规矩就全免了吧。」
「谢谢爹。」
步灵均也不执意,在月皎的搀扶下起身。
玉荆风见状,二话不说地转头便要离去。
「你给我站住!」玉天云大声吼道。
玉荆风转过身来,一点也不回避父亲的怒目。
「灵均才刚过门,对府里一定不熟悉,身为夫婿,你难道不该带她四处逛逛吗?」
玉老爷的口气不是提醒,而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玉荆风眼中净是不耐。「爹,为了这婚事,我已经好几天没看帐,有很多事等我发落的!」
「你连几个时辰都拨不出来吗?」自己的儿子他当然知道,这小子就是故意惹他气。
「爹,玉……荆风他忙就别麻烦他了,找个小婢领着我逛就行。」步灵均不想为难玉荆风,谁都看得出他是千万个不愿意带她逛园子。
「瞧!她都这么说了,就让金儿陪她吧,我有事先走了。」
临走时,玉荆风回过头睨了她一眼,眸中的涵义复杂,令步灵均不解。
望着儿子甩头就走的背影,玉天云的严父气焰顿时减退一半。
「我这放任不羁的儿子,你以后可得多担待些。」
「您放心,我会的。」
望着和亲爹一样慈祥的公公,步灵均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老人家失望。
???金儿尽责地领着步灵均和月皎逛园子,每个院落、轩阁一个都不漏。
她和月皎简直一见如故,两个人同样喳呼,步灵均甚至有些狐疑,玉荆风会让金儿来领她们,会不会是摆明了要整她。幸好自从她有了月皎后,已经练就听而不闻、视而不见的绝世神功,现下才不至于被两只小麻雀吵死。
「少夫人,整个府邸都逛过了。」金儿仰头看看太阳,都已中午了。
「咦,那里还有惜情阁和天香楼呢,你怎么没带我去?」步灵均好奇地指着林荫深处的楼院。
「哦--天香楼是二小姐的闺房,她性子挺胆小的,怕陌生人,所以金儿才没让你们进去,至于那惜情阁……」金儿支吾地不知怎么说出口。
「惜情阁怎么了?」叽喳不停的金儿突然的词穷,引发步灵均难得的好奇心。
「那惜情阁……里头住的……是表小姐!」金儿小心谨慎地用字遣词,她还有老父老母及么弟要靠她呢,可不能因为多嘴而丢了差事才好。
「哦。」步灵均点点头。
表小姐?月皎曾提起有个表亲同住,看来就是这位表小姐了。
「云音小姐脾气好,人又漂亮,只可惜身子骨差,成天要补,活像个病西施,不过老爷和大少爷疼她可疼得紧,尤其是少爷,没他的准,谁都不许去惜情阁,怕扰了表小姐静养。」金儿刻意隐藏少爷和表小姐的恋情。
金儿的一句病西施,硬生生地刺入步灵均的心窝。
好一句病西施!西施患的是心痛之症,而她亦是。
她再也没心情去熟悉什么园子,旋身正准备离开,一阵悠扬的琴音吸引了她,不知不觉地挪动脚步往琴声方向走去。
不顾金儿的阻止,步灵均执意走进天香楼。
天香楼里的摆饰并没有像其它院落华丽,但是却显得清静雅致。
绕过紫檀屏风,小小的外屋只摆了几张雕刻简单的曲背椅和一张小桌子,由擦拭得晶亮的桌面和椅背看来,屋子的主人相当宝贝这些家具。
这玉家的二小姐,的确引起步灵均的兴趣,她不愿错过与玉荆璞见面似的,举步走入内室。
玉荆璞专心地弹琴,根本没去注意闺房里多出三名听众,她闭着双眼,所有心神全集中贯注在白嫩的十指上。
一会儿,如飞瀑流泉般顺畅怡人的琴音,结束在玉荆璞心满意足的呼气声中。
慢慢地,玉荆璞在平息激荡的情绪后,缓缓地睁开双眼。「啊!」映入瞳中的三条人影,吓得她惊呼一声,随即冲到琴桌后的小屏风躲起来,只探出一颗小小的头颅,不算小的眼睛骨碌碌地看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