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承认……你对他有爱?」庄琛的表情既震惊又不信。「如果,你敢在你所信仰的全能上帝面前亲口立誓你爱他,那我也发誓,从今以后,我尊你为大嫂,并不再骚扰你!」庄琛以为她不敢,他只是急于逼她现出真心。
水仙确实略有迟疑,她不奇怪庄琛的不信,能冲口说出那么大段道貌岸然的违心之论,连她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但庄琛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丟给她一个大难题了,如果她立誓爱庄頤,那不只是违心也违誓,但设若不立誓,这樁婚姻便有即刻成为笑柄的可能,而那將使她执意的偿还功虧一簣。
哦!她痛恨这种被逼迫的场面,她規避着庄琛咄咄的眼神,下挪的视却无意间触到庄頤的,他那漆黑的眼珠里有一抹饒富趣味的光亮与难以名之的深奧。彷彿他正幸災乐祸的等着看她怎么回答。
其他人也是一样,他们通力合作,使教堂的空气静闃的像要凝结成冰,而在庄頤及众目睽睽下,她终究难逃对她的上帝说出第三次谎言的命运。
「以上帝之名,我……立誓,我爱……庄頤!」她嚥了好几口口水,总算说完它。
庄琛又一次目瞪口呆,在想通水仙刚刚说了什么之后,他终于获得了他要的答案,但他仍不相信她会给他这样的答案。
像触电般他突兀的松开紧揪着水仙的手,脸色惨白的嚎叫一声后,他重捶了壇桌两下发洩怨气,然后他形容淒惨的看向她。「又一个谎言,不是吗?瞧,你一直在为这场婚礼哭泣!」
抽抽鼻子,水仙这才察觉她的眼泪正又一次莫名的潸然而下。「今天是我……我的婚礼,我有许多哭泣的……理由。」她哽咽的说完它,她原预期自己的语气会比现在坚强许多。
「是吗?」庄琛频频点头。「和我一样,今天我也有许多哭泣的理由,可惜的是──今天却不是我的婚礼。好了,我決定不再做个惹人嫌的,如果能,我希望自己能有风度的祝福你们白头偕老,但因为我不能,所以我祈祷你们不要比我预期的还要早簽下你们的离异书。哈,当然,如果你们真非得要我的祝福,我还是可以给的,我一向慷慨!」
庄琛哈哈笑着,眼神狂乱的举个拿酒杯的姿势,说:「祝福你们永浴煉獄!这真是个別致的祝福,不是吗?」
说完,他犹兀自大笑──边顛顛躓躓的冲过红毯通道,冲出教堂门口,乃至苍涼的身影瞬间消失。
众人目送他,有些人是松了一口气,有些人却似看戏仍看得意犹未尽,是牧师引回了众人的心神。
牧师篤定的清清喉嚨,像没发生过刚刚那回事似的说:「亲爱的兄弟姊妹们,请神賜福给身受苦难的人,至于我们,得回到被中断的婚礼上了。」
牧师的务实,惹来了原本情绪紧绷的观礼群众们一阵莞尔。婚礼持续的进行着,庄頤和水仙交换誓词,交换戒指,并共同聆听着牧师的祝祷词。
水仙的感觉只是愈来愈麻木,经过了刚才庄琛的那一幕,她伪裝的自持几乎全部潰決,她不懂庄頤在刚面对过自己亲弟弟的怨恨之后,怎能仍是一脸讳莫如深、无动于衷的坐在那里,并和她共同许下那些不值一文的诺言。
历经四年的交往,水仙一直知道,在庄琛的眼里、心里有多么看重他这个唯一的至亲,庄頤大哥。可是明显的──庄頤是两兄弟里的冷血动物,至少眼前是。
而她麻木感觉里仅有的恐慌正是这点。她笨到选择了冷血的这个,她怀疑,她將在这场婚姻之中失去什么?而她的怀疑,在下一分钟被印证!
第五章
「莊頤,现在你被允许亲吻你的新娘了!」牧師高声宣佈。
「我万分的迫不及待了!」莊頤回以嘲弄的一句。
之后他在水仙能够反应之前,把她单手一带,带往他坐在轮椅上的双腿,他的腿并非全无知觉,额外的重量令他眉头一皱。但那阵痛他没放在心上,他认为值得的,因为他新婚妻子脸上的错愕表情娛乐了他。
水仙的确是错愕的,她以为她只要轻轻俯头,让坐在轮椅上的他能蜻蜓点水的亲吻到她的颊便算礼成,谁知道她还得忍受这个。
教堂里响起了人们的低呼,每个人似乎都在瞠视新郎突兀且大胆的行为。
现在她整个人跌坐在他的大腿上,姿势说有多么不雅就有多么不雅,在她能够矯正姿势之前,莊頤就掀起了她的面紗,在她能够吸一口气之前,他就把她的头拉向他并打算亲吻她。
水仙的直觉主宰了她,她不自觉的以双掌抵在他的胸口,抗拒他俯近的颊。
这是个错误的举动。教堂里的人或许无法注意到,但莊頤注意到了。对他来说,她的拒绝訊息明晰且确定,而这令他那对漆黑深邃的眸子像快喷出火了。他以紧而有力的拥抱环住她,有效的瓦解她双臂的拒力,在她还来不及做出下一个举动之前,他的唇猛覆上她。
在他书房那一夜的吻又在教堂里被重复演出了!
他灼热舌撬着她的牙关,像一阵急于吞噬一切的风暴,当她的唇整个没入他的唇中时,观礼的賓客惊喘出声。
她荒谬的听见前排座位上她的两个妹妹咯咯的笑声,那使她的脸庞愤怒的漲红,她的耳际迴响着同样的狂怒。他不尊重她并以愚弄她为乐事,这样的认定让她气得想打开他,但她不能当着賓客的面前这么做。
她忍耐着他的吻,并费心的控制自己不发出热切的呻吟──而想到自己莫名的感觉「热切」──她更加的愤怒了!
终于,见怪不怪的牧師以一个玩笑中止了他们的亲吻。「啊!由孩子们的亲吻足以证明他们正置身相爱的天堂,不过,孩子们,你们可能得控制一下你们的热情,不然我恐怕你们会把相爱的天堂变成燃烧的天堂。」
教堂里再度爆起一阵笑声。莊頤终于松开她,她则像是被火灼到般用跳的跳离他身上。挣脱他之后,她的第一个念头是想伸手抹去他的吻,但她绝望的知道自己最终仍无法將既定的事实由生命中抹去。
礼成了,牧師宣佈。恭賀的賓客向她和莊頤聚拢过来,接着他们在「婚礼的祝福」歌声伴奏下被簇拥出教堂。
坐入礼车到喜宴场地之前,水仙被玫瑰提醒丟出她手中的新娘花束,她原是希望意霞能接到捧花,但捧花意外的落入直到婚礼將近尾声前才匆匆赶到的駱婷婷(哲风之妹)手里。
駱婷婷相当惊喜的问:「这算是幸运的一种吗?」
没接到花束的意霞先是发出失望的呻吟,继之噗哧一笑说:「据说是的,下一个披婚紗的女孩应该是你。」
「可能吗?」駱婷婷一副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表情。
临上礼车前,水仙瞥了駱婷婷在意霞危言耸听后显得相当错愕的可爱表情一眼,满怀悒郁的想着: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没有!
※ ※ ※
莊頤,坐在喜宴的一隅冷眼看着自己的婚礼,就像他一直冷眼看着別人的人生。
喜宴场內的喧嘩令他几乎控制不了想往上皱的眉头,这是十年前那场车禍之后的后遗症之一,在吵杂环境中的惯性头疼。当然,这也是他喜欢宁静独处一隅的原因。
但今夜是无可避免的一夜,在像个无情的掠情者般巧取豪奪了一个不甘愿的新娘之后,这只是他所必须付出的小小代价,而他希望他终將不必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再付出更多代价。
当然,那或许是值得的!
他的新娘──黎水仙──完美的一如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新娘。
原本就清秀婉丽的脸庞,被浓妆及白紗烘托的如梦似幻,窈窕高挑的身躯,被一袭剪裁简单却条优雅的象牙白色礼服裹住,更显出她身段的阿娜曼妙。
以一个世俗男人的眼光来看她的外表,她百分之百是个梦幻新娘的化身。他早就同意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足堪与她匹配的外表,至少他曾在许多观礼者眼中看到惋惜与不解。它们的含意是,「惋惜」一朵好花配了一个残废!「不解」残废怎能摘得好花?
人们总是喜欢透过自己的眼睛去揣测事情,而他喜欢人们百思不得其解时的蠢像。
话说回来,黎水仙的表现也一直是相当耐人寻味的,她让他差点也成了蠢人之一。
最先,她用超乎他想像的勇敢来和他谈婚姻的「条件」,而他竟也蠢蠢的同意了她的所有(三个)条件,就眼前看来,他似乎有点虧大了,多看见黎水仙一次,他就愈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同意她的第三个条件──除非双方都有意愿,否则一方不得勉强另一方行夫妻之实──这个条件的确有点不够厚道,因为他发觉自己光凝视着她,心里就蠢动着无可解释的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