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雾庄水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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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论调我同意,不过我是个女人,而不是你口中的大丈夫,我还是決定要回雾庄走一趟。」韩雪碧的语气变成了耍赖。

  庄頤依稀记得他双腿还没废掉以前,他还满喜欢她的赖皮功,可是现在,他对她的行为只有嗤之以鼻。「现在不是你回雾庄的时候!」他略显疲倦的抗拒韩雪碧的一廂情愿,而后眼带一抹火炬的略微扫过水仙一眼,含意深远的继续说道:「因为雾庄已经有了另一位新的女主人了。」

  电话那头有了长久的沉静,许久许久以后,韩雪碧才用一种半信半疑的口吻说道:「你骗人!」

  「谎言不是我赖以为生的本钱,尤其是爱的谎言。」庄頤又结结实实的扎了韩雪碧一针。

  但韩雪碧似乎天生就是个不知进退与适可而止的女人,她用更坚持的语气强调:「无论你说的是真是假,那更挑起了我的兴趣,我倒想看看是个怎样的女人,才配同时拥有夜暮也获得黎明,我必须挂电话了,我们一个月之后见!」

  不待回应,电话中便传来断线了的嘟嘟声,而韩雪碧抑扬顿挫分明的声音,也平空消失。

  这同时,庄頤一直僵挺的背脊与肩膀,终于再次佝僂了下来,他一脸倦意的揉着额际,彷彿刚刚打的不是一通电话,而是一场大战。

  淑姨帮忙挂好电话之后,书房內也再次回复沉寂。

  庄琛默默的凝视着自己的大哥,脑海同时闪过悲憫、慚愧与希望等种种情绪,他也明白他前任嫂子韩雪碧的出现,可能会再次搅乱了大哥在雾庄的平静生活,可是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坏事,他打的如意算盘是,如果韩雪碧能对大哥余情难忘,继而两人破镜重圆,那他和水仙共組家庭时,一定会少掉很多来自兄长的阻力,至少,生活在鴛梦重温美境中的人,定当比心有郁积的人心胸更开阔。

  如此美好的剧情編织,的确教庄琛忐忑的心情开朗了不少;然而水仙和他的想法却正好南轅北轍。这一时刻,她已完全抹却了自己的乐观,并荒唐的感觉自己即將主动成为一只扑火的飞蛾。

  一切就为庄頤脸上蝕刻的那股压抑过的冷斂,及连他自己也无法掩饰的疲倦。那让她打內心衍生奇异的怛惻,也让她不得不又一次的回想过往,进而省思现在。

  水仙真的从未想过,自己的一次无心之过,会完全的扭曲了一个男人的一生,他还不只是个平凡的男人,而是个优秀的男人啊!一想到自己所毀的原是件人间精品,她就有无力偿还的頹丧感觉。

  但他已经开出了索赔的条件,就如他所强调:那是她能力範围內所能做的──一樁婚姻──一樁没有爱情、只有积怨的婚姻。

  她荒唐的,像是疯了似的,一直在脑海里衡量着婚姻的可行性。

  很明显的,现在这椿婚姻成立的目的,已经累积到至少三个了。

  婚姻的第一个目的很溝裕诙约胰说闹页现堪敢宰约罕唤壴诨橐龅牟蛔杂桑蝗〉艿芑竦妹缆橐龅幕帷O嗟狈泶痰氖牵滞春夼懦馑乃诎阉屩鸪鲎∩耐保舶阉尭辖怂约旱纳辛耍�

  婚姻的第二个目的就深奧多了,或许基于他仍爱着也恨着(爱与恨原本就只有一线之隔)韩雪碧的这点理由,他想以与另一个女人的婚姻,来对韩雪碧做某种程度的反击,报复她十年前的离弃!

  而说穿了,庄頤最终的目的是要满足他心态上的复仇。水仙肯定他执意的要求她的婚姻偿还,最初与最终的目的是相同的,他要她留在雾庄,体验并忍受他十年来所承受的心理挣扎与痛苦,要她和他一同留在一个没有情爱、只有互憎的煎熬煉獄里。

  想通了这些,她其实应该更尽早逃之夭夭的,但她有预感自己目前蹣跚沉重的步履,將会延伸向自己往后的人生。就如庄頤之前的咒语:她如果一日不偿清自己的负債,她就「逃无可逃、躲无可躲且永无宁日」。

  人类思绪的转折真的是既微妙又弔诡的。

  于是最终,水仙的「负債」迫使她不得不痛下決心──庄頤要婚姻,她可以给他婚姻,但她將会是有条件的让自己陷在婚姻的沼泽里,而绝非简单的任他宰割。毕竟,「偿还」还是必须有个限度的。

  当然,水仙相信她去进行这些事的时候,仍需要她信仰的全能上帝所賜予的勇气与奇迹。最重要的,她在等候庄頤放下滯重的沉默,并再一次的开口要求。

  诡异的是,庄頤彷彿感应了她思绪上的转变。他倏的仰头,在搜寻到她的目光时,他锁住了她,用一种苍涼的甚至有些气餒的声调问她:「你还是坚持反对一个『残废』男人的求偿吗?」

  「残废」两个字又一次深重的撞击了水仙的愧疚,她正想鼓起她刚刚才醞釀出的勇气来回答他时,庄琛却急忙的又插入话来:「大哥,我一直搞不懂你在向水仙要求什么『偿还』?你对水仙不应该有这么深的偏见与憎恨才对,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不应当获得你如此恶劣的对待!」

  「如果她没有做错什么?那么错又在谁呢?」庄頤深思的和自己的弟弟打着哑謎。「是我自己?或者是韩雪碧?」

  「的确,你的偏执可能会害了你自己。」听不出庄頤语里干坤的庄琛,先是表现出大无畏与无私的精神批判着他的哥哥,然后开始积极的为他的前嫂子说好话:「而所有的事情,前后的始末,似乎也没有怪罪韩雪碧的理由。她只不过是个现实了点的现代都会女性,若真要怪罪、真要憎恨,你该怪罪与憎恨的不是韩雪碧,更不是黎水仙,而是十年前那个害你失去双腿的小女生,是她造成你双腿的残废,也是她造就了你人生的偏失与个性的偏执。」

  庄琛自以为聪明的,把所有罪过推给一个他以为不在现场的罪人,而他也良善的以为,反正那个小女生只是隐藏于他老哥脑海,以及茫茫人海中的一个「历史人物」,他完全没有料想到,也没有联想到,十年前的那个「小女生」,现在可能已经变成个「大女生」了。

  世事就是巧合的这么滑稽!

  庄頤猛的掉过头面向庄琛,嘲弄地问道:「你也认为──最可恨的是那个小女生?」

  不知自己已莫名掉下自己所设的陷阱的庄琛,还义愤填膺的回答:「当然,那小女生的不负责任行为,是最该为我们所痛恨与憎恶的,你说对不对,水仙?」

  他自以为聪明的侧头问了水仙一句,但当他看见水仙紧咬着唇,脸上红一瞬、白一瞬的瀕泪表情时,他倏的终止了对「小女生」的撻伐,很急切的问着:「水仙,你究竟怎么回事?」

  「没事。我想再问你一次,你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痛恨憎恶』那个小女生吗?」她无力道。

  水仙古怪的表情令庄琛直觉的起了一阵疑竇,但话已如覆水难收,他只好生猛的答:「当然!」接着又略显困惑的问:「你为什么这么问?」

  获得了她想要的答案,感觉自己已经被判定了命运,已经不能再有其他选择的水仙,乏力的再次走向窗边,倚着窗框。巧合的是,夜暮正悄悄的,由那扇造型优雅的长拱型窗口,缓缓漫入室內,它们最先笼罩包裹的,就是她。

  如果说被迷雾及一个迷雾般的男人困住,是她而今而后的宿命,那么现在的形势几乎是在告诉她,要她认命了!

  这样的认知,令她脸色发青,但她仍掉头回来看着庄琛和淑姨,再无迟疑的答:「因为那答案对我很重要,因为我……恰巧就是你所憎恶痛恨的那个小女生!」

  现在书房內的静寂更是连掉一根针都可以听见了!

  淑姨的表情,除了震惊,还是只剩震惊。

  而庄琛,只顾瞪大眼睛,喃喃着:「不可能!绝不可能!」

  就连庄頤,都表现出一脸无法掩饰的惊讶。他一直以为,她应该会是最急于在庄琛面前掩饰她所有错误的人,没想到,她倒是不打自招了!

  这意味着什么?她想以低姿态来说服庄琛收回撻伐?或者她已決心屈服于他的求偿?庄頤決定静静的拭目以待她意图的显现。

  而他并没有等待太久。稍后,水仙便白着脸但毫无隐讳的,对庄琛和淑姨做了一次最完整的罪行招供。她清楚的说明车祸发生的前因后果,还明白的表达出事发后她的害怕恐惧心理,与十年来心情的不安,她所有的敘述,结束于她在书房里巧见了那颗庄頤保存了十年的镀金水仙花鈕扣。

  书房內的每个人,都像在听講一个传奇故事般的屏息凝神,但每个人杂陈于內心的滋味却更见不同。

  更稍后,水仙忧伤的凝视着庄琛,祈求諒解的、极突兀的要求着:「答应我,庄琛,无论我做下任何決定,都请不要恨我。」

  在庄琛似乎尚未由她的陈述中回过神之前,她没有留给自己任何犹预空间的转向庄頤,痛下了一个庄頤一心想要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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