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为什么不放它出来呢?它可以跟我们玩啊!”以菱不解的问。
“我也很想放它出来,不过它还不是很懂规矩喔!你不怕它一把屎一把尿的破坏我们的晚餐的话,那我就放它出来!”他恶作剧的唬她。
“哦!”她禁声了,想一想也对。再看一看天色已渐渐暗下来,她猛跳起来说,“晚餐?我差点忘了要做晚餐!”
“别急,别急,反正今晚有的是时间,可以慢点吃!”他站起身,体贴的先走回客厅打开电灯。
以菱直到现在才看清楚这是间颇为宽敞的套房,一厅一房一卫浴,再加上那个阳台,算一算也有十几坪大!这就是金钱的好处吧?!连住都可以舒适多了。她再端详一下室内,东西虽放置得凌乱,室内却相当干净,一张日式的四方桌放在墙角,旁边散置两只体积庞大的靠垫,墙上挂了几幅镶了框的油画,内容都是小孩子的各种姿态及表情。这大概就是雅真提到过的那一系列有关“Baby”的油画,她虽不是一个很内行的鉴赏家,但也可以看出画者的用心和基础技巧的纯熟。江野画得相当传神。
“听说你参加了国外的秋季沙龙?”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墙上的画。
“嗯!就是这一系列有关小孩子的画题,我寄了一幅过去。”他轻描淡写,仿佛这微不足道。
“你很喜欢小孩子?”她转移话题,回头看他。
“是问!”他表情微嘻,神态变得年轻而脆弱。“谁能不喜欢小孩子呢?尤其像这么一丁点大的小孩子,更是纯真的令人向往。长大了人,也长大了烦恼,婴童时期,是老天爷赐给人类最好的一段时光。
以菱忘情的凝视他,他应该不是一个太复杂的男人。他也热爱生命中一些单纯而显现的美好事物,并且不忌讳谈论它,更能勇于表达它。换作某些人,可能就会觉得这种绘画题材及感情表达,是一种稚嫩的行为呢!
不知何时,江野也陷入她流转的眼波里,两人眼光交会,那就像一种魔咒,两人被定住,两颗脑袋各自怀着心事,却是怀着相同的心事当壁钟当当的敲响六下,以菱首先从魔咒中惊醒。她呼吸急促的仓皇而逃,丢下一句,“我去做饭。”
江野则心绪复杂的靠在墙上。轻呼出声。
当菜一盘一盘端上来时,江野不禁目瞪口呆。虽然他不是煮食专家,却是个美食专家,在台南老家,他们的吃是很讲究的。桌上有一大盘排列美观的蛋皮寿司及紫菜卷寿司,一盘香菇丸子,一盘皮蛋豆腐。一条糖醋鱼及一锅馄饨汤,最后端上桌的是一盘青翠的空心菜。
他夸大的吞烟了一口口水说。“以菱,你是个魔术师。”
她双颊微红,摇头表示该没有什么。江野拿出他收藏的一瓶日本清酒,挑衅的问她说:“为了这一桌好菜,敢不敢喝一点?”
“有何不可!”她可不是被唬大的。
于是,两人果真自在开怀的吃着,不只清酒引人微醺,整个餐桌的气氛都引人醺然欲醉。
“你的菜怎么做的这么好?”他突然问,却感觉她一僵。
半晌她和面无表情的回答,“因为我是孤儿。”
她的话简单而不带感情,却叫他的心狠狠的抽痛了,这句话的内容虽是他早已知道的事实,陈述的却是她心中永远的伤痛。“孤儿”这两个字,造就了她多层面的个性,也解释了她何以对生活小心翼翼的态度啊!
江野看着她微微低垂的头,忽然有股冲动想现在就拥她入怀,让自己的胸膛成为她疲倦时可以休憩的港湾。另一个声音却在叫他逃离她,他开始害怕自己默默对她所撒下的情网,最终只会在她已有伤痕的心上,雪上加霜。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绪。在挤压、在拉扯他的心。
他沉默着不敢言语,言语有时侯并不能具体的传达感受。
以菱先开口,她已抬起的头表情没变,仍然平静而温婉,语气却略带尖酸,“别可怜我,江野。我并没有太多时间自怜。有些事当你不得不做好它时,你便会想尽办法去做好它,而这未尝不是一种对自己人生有助益的磨练。至少,我的烹饪技术让我现在没饿着,还可以使你开口夸奖几句呢!”
“谈一谈你毕业以后的计划吧!”她举杯啜了一口清酒,转移话题。
“考上预官,就只有去服兵役了!”他沉静的开口,
“你在担心什么?”她一语中的问,
”或许……是怕和社会脱了节吧!”他迟疑的回答她。
她则同情又了解的点头,很多即将入伍的人,都会有这点担心。“有没有想过服完兵役后出国去?”她继续关心的追问。”
“没有。”江野夹起一个寿司、沾上芥末酱,停在碗里说。“出国并非唯一的出路。服完兵役后,我想我会在国内找出一条路,好好奋斗几年,看看情形再说。”
她赞同的点点头用崭新的眼光打量他,并为他的想法在私心底下如释重负。她知道以他父亲的财力及他的在校成绩,想申请到国外就读是没什么问题的。尤其现在的大学毕业生,一有机会便个个往外跑,江野想法算是很特殊的。
当每一道菜几乎盘底朝天时,他们两人才发觉这一顿饭将近尾声了。
“你很捧场哦!”以菱叠着盘子,边拿纸巾擦拭上一污渍,嘴角染上一朵以盈盈可人的笑。
“我该赞美我的胃,”江野顽皮的拍拍肚皮,让它们砰砰作响,继续赞道;“但我更该赞美做了这顿好饭菜的人。”
“你吃得尽兴,就是最大的赞美了。”她略带羞怯的说。
“难怪有人说,要管住男人的心,先管住男人的胃。”他取笑道,露出颊上的酒窝。“更无怪乎,所有结了婚的男士,体重都会急骤增加。”
听到“心”啊!“结婚”啊这些暗示亲密的字眼,以菱又结实的吓了一跳,瞄他一眼,发觉他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病,也可见他是无心的脱口而出,她再次提醒自己别胡思乱想。
以菱收拾好桌子,江野便自告奋勇要清洗碗盘,她无可无不可的答应。
她注意到一座靠墙的书架!刚刚进门时她并没有注意到这座造型美观的贴抽木皮书架,架上的书凌乱的东叠一堆西叠一堆,她好奇的走过去并着手整理。
江野看的书很杂,美术方面就有一大排,包括了极写实的宫廷画家和一些印象派画家的画册,并有多本建筑史、建筑之美、花卉、造园、景观透视等关于建筑方面的书籍及机本世界文学。
她的眼睛快速跳过这些琳琅满目的书,最后停在最下层种类繁多的相书上。她有趣的检阅着:星座、占卜、紫微斗、奇门遁甲、手相学、面相学、血型学,另有几本厚厚更复的易经及禅学入门。她好奇的拿起几本翻看书的扉页,他果真每本都看过,书上还有重点与眉批,看来这些书不是买来充门面的。
以菱咋咋舌,如果他真的把这些相书全研究透彻了,那他可以去摆个测字摊了,而且每个人在他面前将无所遁形。想像自己在他跟前像个透明人般被瞧得一清二楚,并不是太愉快的事情,她急急抛开这个念头。
一个能这么广泛涉猎书籍的男人,应是颇有野心吧!
她边收拾边想,瞧着那么多相书,不禁对着它们微笑起来。
很难想像江野在地下道入口摆着测字摊,身着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帽,一手拿笔龙飞凤舞,一手抓着某人的手看相,悬着三寸不烂之舌口沫横飞。也许,桌前还横着布条,上面书着“铁口直断”呢!想到此,她噗哧笑出声,这种想像似乎无关“野心”两字吧!
“哈罗!哈罗!你很自得其乐嘛!”江野用指头轻敲她的肩膀,打断她的痴想。
“吓我一跳!”她惊魂甫定的哺哺抱怨,她那优雅的蹲姿差点成了不雅的坐姿。
“我发觉你在这边盯着书架至少笑了十分钟,什么事这么好笑?可不可以说来与我分享?”江野干脆伸手拉起她。
能说给听吗?她再次莞尔,笑自己过分发达的想像力及他被想像成的样子。
“姑娘,你这样盯着一个男人笑,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哦!”他故意用不甚标准的国语装出轻桃的语气。以菱却注意到他松开握住她的手时快速得犹如怕被火烫到。
她迷惑的笑着问:“我不是故意要盯着你看的,我只是在疑问,你看这么多有关相学的书籍,将来是不是打算以此为生啊?”
“不,我从没有打算以此为生!”他回答的极为缓慢。
“为什么对这种书这么有兴趣?我大略翻过,你几乎每一本都看得很仔细。”她满脸疑惑,感兴趣的追问着。
“这说来话又长了,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对我所看的书感兴趣?”他一本正经的问,眼中却闪着促狭的光。“是想多了解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