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英涛没有说话,心中却闪现某种激赏又惭愧的情绪,他凝视她坦然又无奈的眼光半晌才说:“江小姐,我和江野的奶奶都希望处理好这件事,我们也真的愿意给你一些补偿。”
“我已经说过,金钱并非万能的。不要急于逼迫我,难道你真的没有考虑过江野若知道你是用这种方式来结束他多年的感情,他会怎么想?”以菱凄苦的问。
“也许,他会感谢我!”江英涛慢吞吞的思索了一下,才坚决的说:“你有没有想过,小野也许正陷于不知怎么开口结束你们这段感情的窘境中?!你应当知道,马伶俐仍在等他。江心就曾对我提过,他们最近走得十分勤快,可能真的喜事近了,而江家和马家结亲家,一直是我们这些长辈的殷切希望,因此我不得不十分抱歉的希望早早结束你和小野的纠缠。”
听完江英涛这段话,以菱震惊的瘫在座位上!他可真是赶尽杀绝啊!是吗?是吗?江野和马伶俐最近走得十分勤快,为什么她竟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还得由江野的父亲口中证实S这不是太冤了吗?老天爷真的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吗?
她托住头抵在桌上,胃猛一阵翻绞!又来了,又来了,连胃痛也来搅局了!
“江小姐,你不舒服吗?”江英涛望着她白里透青的脸,开始心软,他急急的问。
“没事,真的,我一时还死不了的。”她虚弱的摇晃着头,咬着唇惨惨轻笑;没有哪个神智正常的人在知道自己被所爱的人背叛了之后还会舒服的。她猛甩一下头,毅然推开椅子起身说:“我也该回去上班了,江先生,恕不奉陪!”
他看着她咬得微渗出血的唇,犹豫着该不该要他订个期限?她现在除了唇上的血渍,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同情心抵不过他快刀斩乱麻的决心,他狠下心重复,“你几时可以给我答覆?”
“什么?”她仿佛神智不清的看向他,蓦然记起什么似的说:“喔!价码吗?还是我几时可以离开江野?对了,对了,这两者都很重要,两者都是重点!让我考虑考虑,我必须考虑考虑!”
她朝他神经质的一笑,挺直背脊,没理会他欲言又止的表情转身离去。
以菱不在乎她呈现在江英涛面前的脚步是多么蹒跚滞重,她的表情是多么茫然,提醒她自己还是活着,还在呼吸的感觉是来自她那翻腾不已的胃及扭绞不已的心。
隔天,她搬出和江野共有的大房间,把自己暂时安顿在另一间离江野房间最远的客房里,她决定探知除了占据江野床上一隅外,她此时此刻在他心中还占有什么地位?
可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惨败、江野几乎默认了她这种安排,他又简单的问她搬出原因,并相信了她找到最方便搪塞的一个理由。她为他的毫不在意伤心,却无法拉下自尊收回这个冲动的行为。
她想念江野,也想念那张白色的圆形大床,在那个只属于他俩的私密空间里,他们曾分享过多少欢笑与喜悦啊!
然而江野的态度无疑在向她宣告,要不了多久这屋子就会换女主人了,一切都不再属于她了!或者,一切本来就不曾属于过她,对这屋里的人事物而言,她一直像个过客,她自嘲的想着她甚至连追问江野感情动向的权利都没有,她是那么那么的名不正言不顺,她能计较什么?
之后的日子,这些问题一直缠绕困扰她的生活,那像是一个她无法走出的阴影,她简直是在风和居里苟延残喘!时常半夜里,她额汗涔涔的由睡梦中惊醒,然后坐在床畔等待天明——或幻灭——的真正到来,她放任思想缓慢切割她的心。
而处于这种没有婚姻就已分居的可笑状况中,江野根本无从得知、无从领略她的痛苦。忙碌的江野偶尔和她碰面,仍会惊心的追问她的苍白消瘦所为何来?可是她的求助无门及压力,使她只能冷淡以对,再加上她对江野与马伶俐两人关系的猜疑,更使江野动辄得咎。她明白江野虽困扰于她的沉默憔萃及愈来愈常爆发的无理取闹,却也碍于她的拒绝沟通而深感无能为力。
就在距离和江野父亲会晤后约两个月,她终于勇敢的对江野提出“分手”,艰难的去碰触“分离”。在接触到江野那震惊又无法置信的表情时,她多想冲上前去拥抱他,求他替她收回那些教人椎心的字眼!那些字眼一旦出口,就像宣告了他俩爱情的死亡,也等于宣告了她自己的死亡。
有时以菱在风和居里长夜枯等,茫然四顾,突然就质疑起自己的存在价值。她会乍然觉得她已在风和居中借发呆来等待江野已有辈子了,而这辈子是如此浪长难挨!有时她更惊觉她连等待的理由都没有了。
这些乍然而生的想法却教她猛然醒悟自己是错在哪里。她开头离谱的以为自己能无所求的和江野过这种生活,其实她内心潜在着许许多多对江野的要求,岁月教会了她贪心!她 以为她的出发点是为爱奉献、是高贵情操,结果她仍无法挣脱人类爱恨嗔痴的这些本能。
她贪心的想要江野的爱及——江野的承诺。
她下了赌注也输得凄惨,结果全部落空:没有“结果”。
是啊!她就像作了一场漫长而荒唐的梦,梦醒时两手空 空。
是的,这就是江野和江以菱一团混乱又不知所终的感情故事!这也正是江以菱为什么站在落地窗边发呆的原因。
一个老掉牙的爱情故事!一个无可奈何的爱情故事!
一眼瞥见躺在桌脚的吉他,她拿起它—一她此生最忠实、最不可能背叛她的朋友,微抖着手,她拨弄琴弦暗哑的唱:
如果爱情像人们所说是一种神奇
用此生和你谈一次恋爱却成为游戏
就让一切化为尘泥
唉!谁教我信仰了爱情也信仰了你
从此没有希冀不再相欺
怨相遇怨情种怨痴迷
谁来聆听我的缠绵曲
“怨相遇怨情种怨痴迷,爱情褪色时,谁来聆听我的缠绵曲……”她恍恍惚惚、心里迷离的唱着,反复唱着,直至歌不成声,直至开始哽咽!是了,这就是她最不希望发生却终于发生的感情写照!她又再次任泪水在她的脸上泛滥。
门悄然无声息的被推开,站在门边的江野所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久违了的景象。
昏暗朦胧灯光下的以菱,一如多年前初识时那般纤秀美丽,然而苍白与忧郁也不减当年,颊上的泪痕又显现她多年不见的消沉。
江野倦怠的扯了扯系得过紧的领带,一大堆工作加上一大堆应酬等于一大堆疲惫。他恍惚的回想他有多久不曾听到她清晰柔美的歌声了?他开始捕捉她的声浪,“怨想遇怨情种怨痴迷……”这就是她现在的想法吗?
怎么做才公平?他时常们心自问。将近八年,她死心塌地的跟他;她二十八岁了,一个女人有限的青春岁月全交付在他手上,如果他还有点良心,早该娶她过门了,差就差在他畏惧那种想法。
自认不是游戏人间的类型,他却矛盾的不想接受婚姻这副枷锁。她在逼他做抉择——一给她婚姻或失去她。而她愈苦苦相逼,他的情绪反弹就愈高。犹记两天前的夜里。她留下冷言冷语:“放我走吧!你不能爱人,你最爱的只有你自己。”
两天来他反复思量,愈想愈糊涂。他害怕他真的变成她说的那种人,害怕像他母亲一般的自私无情!他也思索是否该对她表白他对她的爱?
更然而止的吉他声阻断他的思绪,以菱发现他了。
江野把西装外套丢向距他较近的沙发,脸色复杂的几个跨步走到以美面前。一发现桌上的空酒杯,他怒气油然而生,没好气的指责她,“怎么,改行当酒鬼了?”
以菱表情漠然的反击道:“大情人难得早回来,如果看我不顺眼,可以明说,别一进门就找我开火。”
放下吉他,她想从容的起身,却不胜酒力的又颠扑了一下,她头重脚轻的扶住沙发椅背。
“坐好!”江野租野的把她压回椅上说;“我们谈谈!”
“哦!要谈吗?有什么可谈的吗?”她朝他露脸一笑,那是个充满讥讽的笑容。“要谈哪一个?你的青梅竹马马伶俐吗?还是那个某大建材商的妖娆女秘书?呃!对了、对了,刚刚我才接到一个叫艳妮还是燕妮的打电话来找你、声音嗲声嗲气的迷人至极,她要我转告你……呃、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她。”她脸凑近他,眼睛醺醺然的紧盯住他,语调神秘的追问;“她们的床上功夫很好吗?”
“少发酒疯!”江野厌恶的攫住她的肩膀摇晃她,摇得她牙齿吱咯吱略响。
“别摇!求你别摇,我……我头痛,我想吐!”他放开她,她脸色发青的跳起来,踉踉跄跄的冲往浴室,门开得太急,门 极反弹敲了她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