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车掉头往住处的路上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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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日的美术馆几乎是可以用“人群拥挤”四个字来形容。
以菱迷惑的看着周遭的人,不是说台湾有相当多的人口并不热衷参加这种提升文化水准的艺术活动吗?难道,剩下的那些喜欢这种活动的人口,今天齐聚一堂了?参观的人真可谓形形色色。最引人注目约是带着小朋友来“共襄盛举”的父母了。以菱看着那些人群里在奔跑穿梭或在楼梯口忙碌的跃上跑下的小萝卜头们,他们肆无忌惮的追逐嬉戏,把展览会场变得有点像儿童乐园了。这种参观方式,也是另外一种台湾文化吧!她不禁莞尔,也羡慕这些一代比一代幸福的孩子们。
“怎么,这根门柱这么有趣吗?”江野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她占据的这个休息位置旁正好有一根柱子,而他看见她正朝着柱子赵笑。
“没有啦!只是觉得今天的美术馆和平时不太一样。”她总有所指的看着室内航人群,
江野带着明亮的笑容审视她,首先察觉刚刚去接她时没注到的事,她昨夜可能没睡好,眼眶下有淡淡的黑圈。他不自禁的把眼光再次轻掠过她纤细的身躯,今天还是衣着简单。一件淡藕色的T恤,一条蓝色牛仔派头发在头后松松的绑成一束,看起来清丽动人,略微苍白的脸及眼下失眠的痕迹,又使他看起来楚楚可怜。他困扰的爬梳头发、希望自己能不去探究她失眠的原因。
“其实,应该说今天的美术馆很正常。你可能没有假日来美术馆的习惯,假日的美术馆,也是亲子之间培养感情与活动的好地点,所以,你不能失望于有这样的情境产生,虽然有点像赶集,可是我们也该体谅台湾的人们,活动的空间是愈来愈少了。”江野耸耸肩,见怪不怪的说。
“也对!”她皱皱眉,然后调侃的说:“我们也是来赶集的吧?” “是啊!”江野拉着她离开座位说:“懒虫,我们该继续‘赶集’去了。”
她只好由他拉着,快速的浏览过场内一幅又一幅的现代抽象画。以菱发觉江野在研究画中的色彩,她对这点感到有趣,也好奇的对他发问。
“我对抽象画的感受性不是很强烈,反而比较欣赏具象一点的作品。”江野回答她。
“例如古典主义画派以一些后期印象派画家?”她记起他画格上的画册。
“对的,记得我开始接触美术时,一度十分热衷于模拟某些宫廷画家的画,并觉缅于他们细腻的笔法及写实的画风。”
“那现在呢?”她好奇的抬抬眉毛问。
“现在?绘画是世人共同的语言,谁也无法论定画风的优劣。只不过我还是较偏爱后飓印象派画家的作品。例如莫内画中光与影的变化,以扩梵谷那些鲜丽大胆的色彩瓷宴。使你不得不去想像及感受他画中所辐射出来的热情。”他的表情充满向往。
“是啊!我就相当喜欢梵谷那幅海滨小船。”
“哦”很多人都欣赏他的“丰收’。可以听听你喜欢这幅‘海演小船’的原因吗?”他滑稽的耸起一边眉毛问道。
“喜欢只是一种感觉,并不需要太多原因吧!我只是感觉那幅画的构图及用色都给人极大的徜徉空间,颇有助想像力,因此我十分喜欢。”她还不经心的让眼睛掠过一幅巨幅抽象画。
江野发觉她此刻脸上的表情,犹如海边无拘无束飞翔着的海鸟。他轻笑,有点迷惑的问她,“你很喜欢想像吗?”
以菱也笑了,记起他昨天才指责她想像力太丰富,今天他就问她这么有趣的问题,而她也无法否认自己的想像力确实太发达了,她站定。仅装正经八百的回答他,“教授没告诉过你想像是创造的原动力吗?更何况,想像力是唯一可以不用花费金钱就能取之不竭的资源。像我这种一穷二白的女孩子,当然必须常常使用它来满足幻想。”
她说话的语气仿佛在讲一个笑话,而他仍可听出话中的苦涩。他沉默着,不知该接什么话?
瞥一眼他严肃的表情,她还开步伐并继续说:”其实,想像力不仅仅止于满足幻想,它还帮我实现满多梦想。记得我大约十一、二岁左右吧!看电视时常被抱着吉他自弹自唱的歌星那种潇洒自若的神态给吸引!于是,我开始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站在表演台上自弹自唱。高一时,我由台南某旧书摊上得到我的第一本吉它乐谱,吉他则一半是自已打工赚钱,另一半由孤儿院的院长高婆婆帮忙出资买来的。”
她回想着,边朝他露出个微笑说:“那一阵子我疯狂的练习弹吉他,废寝忘食不说,还常弹得指破血流,连一身疼我、定俄的高婆婆都忍不住要数落我‘玩物丧志’呢!不过,我这不服输的个性,终于让我很快学成吉他。”
她再次停顿,微顺着头在思索,眼睛透过他们止步的一扇落地窗,落向渺远的回忆,这情境使她的脸庞显得温婉而美丽。
“后来,再经电视瞧见国画大师的挥毫,我又立志当画家了。这些都得感谢电视这种大众传播工具,让我得以清楚着出简单几笔就能挥洒出一幅一幅远近有致的山水画。我以为这比练吉他容易了,当时我向同学借来画幅临摩,也记得那本可怜的芥子园画谱快被我翻烂了、我才感觉自己的画稍微可以上台面。”她顽皮的伸伸舌头又说:“其实,学什么都是满难的,尤其像我这种无师自通的人。只是不知道当我镇选大学志愿时,被迷了什么心窍会转填西画,一切只好从头开始罗。也许,我本主就是个爱自我麻烦的人吧!”
江野心折的看着她。他很少听她谈论自己、尤其是这么多剖白,他不由得赞美道:“你对自己的期许,也几乎都做到了,例如唱歌,例如学画,你都直朝着自己的理想迈进了。”
“不,你错听我的活、”她回过头看他,眼中闪着少有的锐利的光芒。“我只能说这些事是因为想像才因缘际会的实现,这并不代表它们是我非得去实践的理想。人们可以想仍自己漫步在草地上,并联想到脚心的搔痒感觉,这是简单又可实现的想像,可是有那么多想像就只是想像;例如我幻想自己是某个国家的公主,每天锦衣玉食,由一大堆人簇拥着国回到现实我根本不可能是个公主。例如我想像自己到了云层,躺到云端,把云当弹簧床在上面弹跳,或者把云当棉花糖吃掉,这些都只是漫无边际的想像,如果我真傻得去站在云上,那只会两会脚踩空,摔下云端,呜乎哀哉了!”她边说边松开略微凌乱的头发重新绑过。“至于唱民歌和画画,我从
来没有帮它们设定某种目标,我不想强迫自己五年后一定要成为名歌星,或十年后要成为名画家,看来我并不是一个太有是野心的人。”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江野自然的说,并拉着她在落地窗前一张空着的长椅上坐下,他渴望听她谈更多的自己。
“其实,很少人想懂我在想什么。”以菱苦笑着凝视江野,手不安的轻抚自己的手指说:“你们可能不易体会一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在没有正常的亲情润泽下,他或她的行为会有多怪异。你去过孤儿院吗?”
她突然有此一问,令他窘迫的移了一下身体。“没有。”他据实回答。
“那么,你还有药可救!”她认真的说。
“为什么?”他惊诧于她的回答,他以为自己将面临她的指责。
“我从懂事开始,就不喜欢这些社会上所谓的‘善心人士’光临我们孤儿院,”她追起两道秀眉,解释着缘由,“在孤儿院里,转道理说墙都是了孤苦无依,理当相依为命才是,可是孤儿院就像一个被孤立的小社会,里面竟也有一个一个的小集团,他们几个人或十几个人组成一个小圈圈,等他们画出自己的地盘,就不准别人参与或介入。当时,还是孩子的我们,就懂得在这个小社会里勾心斗角,而直接造成我们这种错误人格的就是那些人,那些平时对我们不闻不问,逢年过节才记起我们存在的人们。起先,我也是很感激送来衣物、食品,在童稚的我的心中,那些饼干、糖果、蛋糕一向比任何东西更具有吸引力。后来,我年纪愈大,愈感觉伴随这些好东西而来提他们频仍的施舍、怜悯的异样眼光。还有孤儿院里的小孩子们,愈来愈常为自己分得什么、别个小孩分得什么而私下比较、抱怨,甚至抢夺。”说到此,她的视线模糊,表情则是深切的痛苦。
“我痛恨所谓善心人士那种年度大拜的心态,也痛恨他们在小孩心上种下人性贪婪的根蒂。你知道吗?像我读书时,每天同学们便当内都是大鸡退、大卤蛋,零食是一块块香浓的巧克力,看他们边努力往嘴里送,还边抱怨他们吃腻了那些东西。哦!那时候的我是边吞咽口水,边无端的埋怨起我那很不值得思慕的父母。直到上了高中,我才渐渐挣脱物质欲望对我的控制,高婆婆曾在彼时夸奖过我,说我真的长大了。”她惨淡一笑,加了一句,“当个弃婴的滋味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