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写了好几封匿名信给我并自称是“扬不起的青鸟”的女孩?”微扬眉毛,孙梵咄咄逼人的继续追问。
“是!”海芃像个认供的犯人般只能叠声称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认识我而我不记得我认识你?为什么你必须匿名并称自己为“扬不起的青鸟”?以你想为这张卡片“毁尸灭迹”的行为来看,你应当是在海兰介绍我们认识之初,就认出我是谁了,可是,你为什么又要假装不认识我?”他俯身向她,声音放软的诱哄她对他坦白一切。
“你真的想追根究柢?”她的视线回到他身上。孙梵的太过靠近,总是能带引出她的紧张不安。
他点头,仿佛意识到自己带给她太多压迫,他坐回他原先坐着的椅子当中,慵懒的交抱双臂,等待回答。
在小茶几上放下茶杯,海芃神经质的坐正身子并紧握住微微颤抖的手放在膝上。“我想……我想那些信只是较年轻时的一记春雷。”她结巴道,并用了一个很奇特的形容。“而春雷一响的作用是“惊蛰”。”
找到解释的开端后,海芃较自然,且尽其所能的保持镇静说明着:“人愈年轻,做傻事的机率也愈高,例如幼稚无望的暗恋或单恋某人,例如写那种明知不可能收到回信的匿名信……我不否认,这两桩天真的傻事我全做过,为的是同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是你。”
漾起一个怯弱的笑,她心虚的,脸红的盯着自己紧握在膝上那泛白的手指关节,不敢看他反应的又说:“大概因为我并不是那种醒目出色,能令人一见难忘的女子,再加上那一天我穿着高中制服,留个清汤挂面头外加一根不怎么赏心悦目的拐杖,你能记得我,那才真叫奇迹!”
她的形容,让孙梵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小女子的倩影清晰浮现。是了,几年前,大的是三、四年前吧,在一家颇具规模的书店里,他曾为一个选了一叠参考书却因为忘了带钱包而尴尬得面红耳赤的小女生解围,他并不真确记得他代她付了多少参考书费?当时,他会那么冲动的扮演救难者,纯粹是因为不忍见她拄了根拐杖还瞪了双灵秀的大眼在那边受困受窘。
难怪,难怪他会觉得海芃眼熟。原因是他仍深刻的记忆着她那双明媚亮黠,不太懂得粉饰心情的眼睛;而几年过去,这双眼睛并没有改变多少,它们依旧能轻易的揪住他的视线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原来,你是那个忘了带钱去买参考书的高中女生!”孙梵一脸夸张的恍然大悟。
“对!”海芃脸更通红的俯首认罪。“当时,我曾跟你要了地址,原本是想把钱寄还给你,可是不知怎么的,你的形影老在我的眼前晃动,我想,我是犯了“情窦初开”这种病症了!于是,我异想天开的保留那封本应寄给你的信——那就像保留了我们之间仅有的一点牵系——然后我寄出了一封封也许言之无物,也许会让你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的匿名信。那对当时刚被撞跛了脚的我而言,是一种倾吐,梦想与寄托。当然,我写匿名信的理由,是因为我仍得靠一根拐杖来支撑我的跛足,那让我自卑,也让我自觉像只有心为你祝福,却碍于那第三只累赘的假脚而无法翩翩飞起,为你捎去祝福的跛足青鸟,因此我称自己是只“扬不起的青鸟”。”
“而那天在花店,我确实是第一眼就认出你来了,虽然你和四年前比较起来已有诸多改变——例如头上那束马尾及耳上那只金耳环。可是我不敢坦言认识你,其一,我不知道我们这样的认识,算不算是一种真正的“认识”?其二,那时,你和姊姊是以情侣姿态出现,如果当时我说出我认识你的那段经过,甚至说出我写匿名信的那种心态,难保不会引起你和姊姊的恐慌或嘲笑,因此我保留了这个小秘密。”海芃苦笑着,带着极度的不安绞扭着双手,并为自己的行为下结论。“唉!反正那只能说是年少时的幼稚把戏,假如我这样的行为曾经困扰过你,那我深感抱歉,十二万分的抱歉!”
听完海芃这些告白,孙梵站起身,神情莫测的来回踱步,之后他再次在她跟前站定,很古怪的问:“这么说来,你还欠我一些东西没还喽?”
“对!三百六十块钱!”海芃有些懊恼,在她表白了那么多之后,他在乎的竟是她欠他多少钱?她忿懑的开始掏口袋,好一晌之后才记起自己身上根本没有带钱,她呐呐的说:“我忘了带钱包!”
“你老是忘了带钱包!但这次我可是不会再姑息你的健忘了!”他凑近她,露出一嘴健康的白牙。“我对你几年前说过的一句话至今仍印象深刻,你说你并不习惯欠人。可是你欠我三百六十块钱超过了四年,这笔帐,我必须连本带利算回来!”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不敢去揣想什么是他所谓的连本带利?但他邪气的笑容,又开始急促的鼓动她心脏的频率。“你想怎么样?”她很天真的问了一个一点都不天真的问题。
他俯身向她,双手缓缓罩住她柔润光泽的脸庞,他慎重的答非所问:“你介意再为我做许多“天真的傻事”吗?你介意再成为为我带来祝福并编织很多梦想的青鸟吗?最重要的是——你介意成为一个私生子的女朋友吗?”
海芃不知道她是不是听错了?但如果她没有听错他的意思,那么孙梵此时此刻的这段话,应当就是一段男人对女人的“爱的期许”。她真的从来不敢想事情会如此急遽且戏剧化的演变,就算孙梵一直深藏在她的心底多年,她仍无从想像这一刻如此轻易就来到眼前。
咬紧下唇,她本想对他报以一个勇敢的微笑,接着轻快的回答他“除了你的爱,我什么都不介意”,然后不害躁的飞扑进他怀里。可是她矜持的本性及时控制住她心中洋溢的热情。
在爱情上,她一直是个小心谨慎,不敢轻言试探的人,但自从那日孙梵突兀的再重现她的眼前之后,她对他的情感,便像花坊门外那几株花朵浓密遮天的黄槐,只能让花瓣轻快又任性的随风飞舞,没有丝毫自制能力。
此刻,她肯定自己对孙梵的确是有某种程度的吸引力,只是她依旧害怕他眼底及嘴中所吐露的深情又是他所谓“游戏”的一种。她从不认为自己是那种会被几句话贸然冲昏了头的女孩子,而在这紧要的一刻,她手心汗湿,心如小鹿乱撞,却仍执拗的对孙梵问出心中的疑惑:“这算不算是你“游戏”的另一种?”
苦笑着,孙梵像被烫着般急速的松开在她颊上的手,说道:““游戏”这两个字,在今夜之前对我或者对别人,都只是一种搪塞!但不管你相不相信!在本质上,我并不是个喜欢玩游戏的人!”他回答得很快,也很沈郁。“有时候,人们总是相信他们所看到的,他们喜欢由眼前的假相来揣测他们所看不到的真相!也唯因如此,握有真相的人,往往穷于解释,也倦于解释!”
被孙梵这一抢白,海芃的脸又红了!确实,她看到的真相一直多过假相,但她并不是个能未卜先知的人,对孙梵、阿杰和海兰姊姊之间错综的情感若没有人愿意为她点破真相,她至今岂不仍是懵懵懂懂?
对孙梵,她真是又爱又怕!
然而这一刻,这个在海滨夜里和孙梵独处于旅舍一隅的一刻,的确是个奇迹;冥冥之中,一切事情仿佛都运行到她曾渴望、企盼多年的轨道——孙梵,她恋慕的人儿就在她的身畔,向她娓娓诉说,表白情意!
她不懂自己还在矜持什么?但她懂得如果自己再不好好把握眼前这个和他情意相通的机会,那么她对孙梵的爱情,将会如四年前那一次般的稍纵即逝且彼此蹉跎!
鼓起勇气望向他半蹲在她身前的身影以及他焦虑的眼神,换她用手轻触他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喃道:“对你,我是不会再有任何介意的!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介意我再为你“情窦初开”一次吗?”
“不,我不介意。”他迅速的答,并再次锁住了她的目光,手则重叠于她如蝴蝶羽翼般在他颊上羞涩鼓动的小手上,突兀的把她拉离小沙发。
“孙梵!”她低语。但他的吻倏忽止住了她的话语。
这次,他的吻柔情而甜蜜,不似前几次那般惊猛,充满掠夺性。他的嘴,以令人融化的温柔轻触她颤抖的唇,接着他探出舌头,以轻微而炽热的动作描摩她的唇。
海芃呻吟着攀住孙梵,让他的温暖和温柔填满她的感官。她的唇微张,作出无助的邀请。他的舌头悄悄探入她柔软的嘴边内搜索、品尝,体内的欲望又一次复苏并灼热的在他周身蔓延,威胁着要腐蚀他的控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