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没吃过,你为什么不要?”
“因为你的手好脏,你瞧,你把馒头都给捏脏了,还要我吃!”铃缨这会儿分明就是在刁难天扬。
天扬动辄得咎,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铃缨见天扬为难,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骗你的啦,傻小子,我做人势利归势利,可也没狗眼看人低的时候;我刚刚是跟你开玩笑的,这馒头你尽管吃,我不会取笑你的,放心。”
天扬昂脸看着铃缨,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也像小姐,不像丫环;寻常人家的丫环哪会像她这样,一个脸儿白白净净的,就像是后园里养得那一池子水莲花,幽幽静静的,美得不可方物。
“怎么了?你净瞧着我做什么?我脸上哪儿不干净了?”铃缨好奇地摸摸脸。
“没有、没有。”天扬不好意思的摇了头,闷着的头颅想着只有他懂的心事。
突然,天扬像想到了什么,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
“你刚刚说你是府里刚买进来的丫环,是不是!?”
“是呀。”
“唉呀,那糟了,那糟了啦——”天扬急得慌了手脚,直在屋子里兜来转去,看得铃缨眼花撩乱。
“糟什么呀,你倒是说清楚呀。”眼看天扬着急,铃缨也跟着急了起来。
“你刚进府里来,府里有很多规矩你肯定不懂;你不知道这府里老爷虽是最大,但是咱们家小姐可是老爷手掌心上的宝——”
“那又怎样?”
“这府里大家全都得听老爷的,可老爷又听小姐的,所以说,这家里等于是小姐在作主。”
“天扬,你说话说重点好吗?”
“小姐最恨我了,她下令不准任何人带东西给我吃,违者就赶出王家。”
“哦。”铃缨点了个头,表示她听到了。
“什么哦!你没听清楚我说的话吗?我是说——你既然是王家的下人,那么你就不能拿东西给我吃。”
“那我拿都拿了,你也吃都吃了,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铃缨把问题丢还给天扬。
天扬两个肩头颓了下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么就听听我的主意怎么样?”
“你有主意了?”天扬的两个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他把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铃缨见了是又好笑又有气。她从来没见过这么耿直的男孩子家,不但藏不住内心的感情,还把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这样的性子,难怪他会让王家那个千金小姐给欺负得死死的。
“你想什么呢?”天扬见铃缨发呆?以为她在发愁。“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你可以告诉我,我替你解决。”
“你自己都是一尊泥菩萨了,连自己都保不了,还想替我解决困难。”
“我知道我是自不量力,可——你刚刚的表情好严肃,我只想替你分忧。”
“替我分忧倒是不必了,倒是你快把你手中的馒头给吃了。”
“我不能吃。”
“为什么不能吃?”
“我吃了,你就要受罪了。”
“小子唉,你要烦恼事情,也得瞧瞧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现在都这么晚了,没人会来马厩,更何况只要你尽快把手中的馒头给吃了,便没了人证、物证,谁敢冤枉我拿馒头给你吃?”
“可我知道。”
“可你绝对不会出卖我、陷害我,对不对?”
“这是当然。”天扬的头点得可用力了。
“这不就得了,那谁会来找我的碴?谁又能给我罪受呢?”铃缨安抚天扬的不安。
而天扬也为了不给铃缨找麻烦,快速的解决手中的两个馒头。
这两个馒头虽有点发硬了,但却是天扬有生以来头一回吃到这么香甜、这么可口的东西。
这馒头远比以前小姐给他吃的任何点心都要来得好吃。天扬在心里甜甜的想着。
待在马厩里,铃缨是频频打着喷嚏。
“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鼻子过敏。”铃缨揉揉鼻头。
就着月光,天扬看到铃缨的鼻头都红了。“走,我们出去,这里臭,你可能不习惯。”
“不是可能,而是我根本就不习惯。”
“你不习惯怎么不早说?”
“我说了呀,可你刚刚高傲得很,我叫你出来,你根本理都不理我,你还问我,说我是谁呀,你干嘛听我的话之类的,你忘了?”
“我没忘,只是没想到你记得这么清楚。”天扬走在前头,把铃缨带离马厩,远离臭味。
一离开马厩,铃缨的鼻子就没那么难受了。
“真不晓得你怎么受得了待在那个鬼地方?那么臭、那么脏,你的身体再好,久了也会闷出病来。”
“我是穷人家孩子的命,主子要我住哪,我就住哪,哪有我选择的权利。”天扬找了个地方坐下。对于自己的歹命,他是早就认了。
“王家那么坏,你爹娘怎么舍得把你卖给王家?”铃缨假装自己并不清楚天扬的身世,一步一步的入侵天扬的生活。
铃缨打算等天扬信任她之后,再套出“龙凤翡翠”的下落。
铃缨一屁股坐下,就坐在天扬的旁边。
天扬看铃缨坐下,连忙移开臀部,坐到远远的地方去。
铃缨看到天扬这个举动,眉毛高高的耸起,她瞪着天扬问道:“你干嘛坐得离我那么远?怎么,你怕我咬你啊!”
听到铃缨的怒言,天扬不气反笑。
“我哪是怕你咬我,我是怕我身上臭味重,熏了你,你又要打喷嚏了。”天扬是体贴的为铃缨好,她听了这才释怀。
“我才不怕你臭呢。”铃缨移了位置,又往天扬的身侧坐了过去。“说说你的家人吧。”
“我家里就只有我一个。”
“你爹呢?”
“我没有爹。”
“没有爹!难不成你是孙猴子,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呀?”铃缨笑着。
她那银铃似的笑声没有取笑的意味,天扬只觉得铃缨的笑声好听,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
“你这傻小子,说你是孙猴子,你还笑!?”
“我不是孙猴子。”
“知道你不是,所以你爹呢?”
“我不知道。小时候,每当我问我娘,爹呢?我娘总说我爹死了,但五年前,我娘却带着我上一户大户人家寻亲,说那人是我爹。”
“记得那户人家姓什么吗?”
“姓苏。”
“苏!”铃缨心里暗喜,自己真找对人了。“那后来呢?后来那户姓苏的人家可有认你当儿子?”
“苏家老爷根本就不承认有这回事,他让下人拿了一袋银子打发了我跟我娘。”
“然后呢?”
“我娘带着我去寻亲时,本意在于托孤,既然苏家老爷不肯认我,我娘也就不便厚着脸皮硬赖上人家,所以当天我娘便又带着我回林州。
只是我娘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舟车劳顿,原本就个疾在身的她,这下子病情复发得更是严重。
寻亲回来的第二个月,我娘就病死了;我为了埋葬我娘,所以卖身葬母,当时王家小姐经过,便直说我人长得好看,要买我当下人。”
“可——不对呀,苏家老爷当初不是给了你们娘儿俩一袋银子吗?难道那些银子不够让你娘人殓?”
“不是不够,而是那些银子早让我娘看病给花得一文不剩。”
“原来如此。”铃缨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经过。
想想,天扬也真够可怜的了,好不容易从老爷那弄来一袋银子,却让他娘的身子骨给败光了。
“那你恨你亲爹吗?”
“他不是我亲爹。”
“不是你亲爹!可你刚刚不就说他是你爹吗?”
“他既是不肯认我,我干嘛去攀那样的人家当我爹,”天扬愤恨地开口。
铃缨从天扬咬牙切齿的目光来看,觉得天扬对苏家的恨意果真是不小,天扬的确很有可能为了祸害苏家,而偷走“龙凤翡翠”。
“天扬。”
“嗯?”
“你说,要是你有机会,你会报复苏家吗?”铃缨试探性的问道。
“这是当然。要不是苏家,我跟我娘不会流落异乡;要不是苏家,我娘更不会年纪轻轻便染病身亡;要不是苏家,今天我不会从小便让左邻右舍的小孩笑说我是个没爹的私生子。加诸在我身上的耻辱,全是苏家给我的,终有一天,我会把这样的耻辱回报给苏家。”
天扬的脸上带着恨意,铃缨看得有些害怕。看来,如果苏家要永保安宁,或许她得多花点时间劝劝天扬,将过去抛开,不要让恨意绊住了他往前走的脚步。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一来是因为她跟天扬还不太熟,天扬或许信任她,但她的话他未必全然接受;二来现在天色已晚了,这一劝只怕又要花很多时间,她若耽误了天扬休息的时间,天扬明天若是无法早起,只怕又要有罪好受了。
铃缨决定今天就到此为止。
“天色晚了,我要走了。”铃缨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天扬急急的跟着站起来,“你明天还会来吗?”
“怎么,还奢望我给你送馒头来吗?”
“不是这样的。你不送馒头来也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