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他又舒舒服服地趴了下去。
“这边还有一块圆圆的疤,这是怎么弄的?”薛颖注意到程昱舒身上的伤也真不少。“手臂这里也有一块。”
“喔,你说这个啊!这是给牛角戳伤的。”提起受伤,程昱舒还真是经验丰富,尤其他整日面对的都是些没人性的东西,如果有哪一天不流点血、撞个包,他还会觉得过分好运了些。所以现在他和薛颖谈起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简直是如数家珍。“你看!这三道是给猫抓过的痕迹。天啊,那只猫真凶,我气得差点没把它的爪子给全拔了。”接着他又兴冲冲地指着另一处伤。“你看,还有这里有个洞对吧!你一定猜不到是谁干的,我告诉你,这是我在美国一个朋友的农场上被火鸡啄的。火鸡耶!真是没天理,一只鸡也这么凶!所以那年的感恩节大餐,我特别多吃了几块火鸡肉。”
他就这么滔滔不绝、口沫横飞地描述着他的英勇事迹,薛颖有时候格格地笑,但有时听到危险之处还会紧张的捂起嘴。
她就是心软。
程昱舒侧着脸,看着她单纯天真的反应,不由得又多爱她几分。
“薛颖……”对她的心意全写在脸上。
薛颖看着他,一时之间竟无法挪开视线,而且她的手还停留在他的背上。那样的肤触,一个男人厚实的背、宽阔的膀……被吸引住了吗?
程昱舒支起上身,扶过她的脸,轻轻地吻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再慢慢搜寻到她的嘴……
“昱舒!”她却蓦然推开他,双手抱在胸前,似乎想将那一颗急促得快要跳出胸口的心给按捺下去。
良久。
“……对不起……”她垂下头。
程昱舒看着她在这紧要关头又再度仓皇逃避,虽然失望,却没有生气。
“你没有必要说对不起。”他渐渐冷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深切的怜惜。
薛颖想想也对,她干么要道歉?虽然想笑,但却流下泪来。
“你想起了他,是不是?”
薛颖索性将头脸埋在膝上啜泣,不愿看他。
程昱舒也不愿将她逼得太紧,于是轻轻地拍拍她的头,再次很君子式地静静离开。
其实那时他很希望自己是一只禽兽就好了,那么事情也许会变得单纯得多。
两性之间的吸引,薛颖大概比程昱舒还有经验吧!可是,这些年来,她几乎不曾有过这样的需求。不!不是压抑,而是不想,就是不想。直到刚才那一刻……
她没有说实话。她没有说,她的难过是因为她没有想起傅维恒。
她愈来愈慌。
※ ※ ※
程昱舒也不是每次都这么有耐心的,尤其是最近他老吃薛颖的闭门羹。
“你要不要再到牧场去玩玩?”他拉着她的手。“这个星期天,我再带你去一次,好不好?”
她摇摇头。“我想待在家里休息。”
“那我租几卷带子回来,陪你一起看。”他耐着性子。
她还是摇摇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那样根本不叫冷静。”他脸上立刻像结了一层霜似的。“你只是在逃避我罢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她气道。“你又懂得什么了?”
“哼!凭我在两年多前就见过你,而到现在你都没有半点改变。”
两年多前?她怎么没有一点印象?
“你忘了吗?”他更是生气。“在纽约曼哈顿的大厦里,我还给你两颗珍珠,你忘了吗?”
那件事她还约略记得,可是对那号人物倒是真的一点印象也无。
程昱舒见到薛颖果然是一脸茫然,不禁怒道:“我就知道,你眼里根本就没有别人!到现在也是!”
薛颖见他气得脸都红了,心里也有些愧疚,因此口气放软了些。“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可是,一听到这句,他更是火冒三丈。
“给你一点时间!”他气道。“就像立原对你一样,是不是?他对你够有耐心了吧!你当他是陪你公子下棋吗?前前后后一陪陪了六年,结果呢?还不是一个人回到美国去。时间!我有得是时间,我也可以给你时间,可是你的问题是在于时间吗?”
“我……”她别过头去。“你别这样逼我。”
“我告诉你,我可没他这么有耐心,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看来程昱舒今天是豁出去了。
“那你走好了,我又没有留你。”她也气了。
他指着薛颖的鼻子骂道:“薛颖,你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每个人都让着你,所以让你不知长进,你自己想想这些年来,你有没有一点进步?到现在还是只知道关在家里自怨自艾!你……你简直气死我了!”
薛颖从小到大何尝被这样骂过,心里一怕,便哭了起来。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嘛?”她哭道。
到现在还在问这种问题!
“问问你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他几乎是用吼的了。
“你不明白!”薛颖哽咽道。“有很多事你不明白。”
“你是指你那段过去是吧!我不需要明白!”程昱舒抓着她的手。“我不需要明白你的过去!我看的是现在的你,追求的也是现在的你。我忙着看我们之间的未来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有时间陪着你缅怀过去?”
薛颖愣住,对他的指责毫无招架之力。
“知道你过去的感情、知道你的创伤又如何?你之所以希望我能明白,是不是因为这样你就可以要求我体谅你的胆怯?包容你的冷漠?以及容忍你经常性的怀念过去,而忘了现在?”他怒道。“你到底是要我爱你、还是同情你?”
她仿佛被击中弱点似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薛颖!”他指着她。“就像我说的,你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每个人都捧着你,包容你,结果只是更宠坏了你!”
“对!我是被宠坏了,只因为傅维恒疼我,他不会像你这样对我!”她哭道。“他比你好多了!”
程昱舒紧紧抓住她。“薛颖,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事能像死亡那么一清二楚地让一件事告一段落。也许我样样都不及傅维恒,不过我知道有一点是他比不过我的——就是:我、还、活、着!我还有机会!而你拿我跟一个死人比,对我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啪!这是昱舒第二次吃她的锅贴。
“你给我滚出去!”她浑身颤抖。“出去!”
该说的都说了,今天骂得痛快,也算出了一口恶气。就算明天要向她下跪赔不是,那也是明天的事。
于是他二话不说,当下就甩了门出去。
※ ※ ※
隔天一早,薛颖寒着脸进公司。
方怡如察觉薛颖的脸色不好,心知一定有事,旁敲侧击之下,才知道他们俩昨晚闹别扭。立刻暗中把程昱舒给约了出来。
“听说你把我们薛大小姐给刮了一顿!”她似笑非笑地瞅着他。“胆子不小嘛!”
原来是师姊准备出马替她讨回公道了。
“没有哇!”程昱舒怯怯地应着,料想方怡如八成是要修理他的。“我哪有说什么。”
“没有?”她哼了一声。“那为什么我今早见她连眼睛都哭肿了?”
“是吗?”他一听说薛颖哭得眼睛都肿了,不免后悔,只觉得昨晚自己也太冲动了些。“我……我是说了她几句。”
“那就是了。其实这也没什么。以前傅维恒虽然也很让着她,不过,有时她太迷糊、任性的时候,他也会开口骂骂她。”她台起头看着他,笑笑说:“所以啦,我也知道薛颖这个人,有时候真的是需要别人来提醒她两句的。”
程昱舒当场如遇知音似的,感动莫名,一个劲地咧嘴傻笑。“是啊!是啊!我是为她好。”
“嗯!”她点点头。“我明白你的出发点是为她好,况且骂都骂了,所以我也不跟你计较……不过,关于这善后工作……我们就得好好谈谈了。”
“什么善后工作?”他还不明白。
“我一向认为向女人道歉认错是男人的天职。愈是好男人,就做得愈好。”她笑嘻嘻地说。“你是不是好男人啊?”
程昱舒作声不得。他忽然发现只要坐在方怡如面前,就要有任她宰割的心理准备。
“不会道歉,是吗?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那种话虽然听起来有些丧权辱国,不过多说几遍自然就流利了。不必担心。”她窃笑。“况且你的目的是要能安全上垒,那才是最重要的事,至于过程,也就不用太计较了,对不对?”
“喔!”
他看起来还是一副为难的苦瓜脸。可是,方怡如知道,爱情是无所不能的,待会儿出了餐厅,他一定立刻奔到薛颖面前忏悔谢罪!
“那……我先走一步。”
望着程昱舒走出去的背影,方怡如不禁松了一口气。也暗暗为薛颖高兴,程昱舒是个很好的对象,最重要的是他能制得住她。立原就不行了,他就败在对薛颖太软、太好了的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