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世昌冷冷打断母亲的话。“今儿个圣上在大殿上并没提此事。”
“皇上没提吗?”萧贵妃奇道。“这就奇怪了,昨儿个明明就讲好了,连封号都想好了啊!不是嘉孝公主吗?”
“那是因为昨天皇上还没见过隋缘。”萧世昌苦笑。“我想皇上今天早上见过了之后,就改变心意了。现在隋缘不当长公主了,仍是还她嘉平郡主的封号,不过……”他顿了顿,说道:“皇上将‘蔚霞宫’赐给她了。”
“什么?”母女两人不约而同的站起来,惊道:“你是说皇上将‘蔚霞宫’赐给了隋缘?”
谁都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意思。
萧世昌点点头。他只差没说:恐怕这会儿,皇上也正在皇太后那边商量这件事呢!隋缘怎么能封为长公主?皇上对多一个漂亮的妹妹不会感兴趣,但多一个美丽的妃子又另当别论。所以,若要给隋缘恩惠,那不如过几日改封为隋贵妃来得干脆些。
萧贵妃登时心慌了。
隋缘还未进宫来,皇上便赐了“蔚霞宫”,对她的看重可见一般,那改日她进宫之后,还不知如何得宠呢?
只见萧氏母女颓然坐回椅上,淌泪发呆。
忽然之间,萧世昌很替姊姊感到悲哀。
谁叫后宫本来就是个“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的地方。想当初,姊姊也是“新人”啊!
他还是劝慰了母姊一番,然后陪母亲回家。
一路上,还听母亲哭道:“本来我还想让你姊姊再去跟皇上说说你跟隋缘的亲事,好让你作驸马,没想到,这会儿不但这个驸马你是没希望了,就连你姊姊也不知道能不能继续得皇上的宠爱……而且当初咱们那样对隋缘,我真担心她会记仇,会排挤你姊姊……说不定她还会叫皇上废了你姊姊贵妃的头衔,把她打入冷宫……那可怎么办才好喔!”她叨叨絮絮担心个没完。
萧世昌很想跟母亲说:您这如意算盘也打得够精了,只可惜事事从不可能尽如人愿的。否则“意外”二字,又从何而来?
待他拖着脚步,回到房里,却见桌上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大树下见。
是隋缘。
他忙赶到后花园。远远就瞧见那大树的高枝上坐着一个人。
“缘儿,”他唤道,一提气,也跟着爬到树上,坐在隋缘旁边。“你怎不待在客栈休息?”
“我在等你。”
“有事么?”
隋缘微微一笑,说道:“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道别?”萧世昌立刻黯然。“是啊,你这几天就要出发回去了吧!没想到皇上派给你随行侍候的人,那么快就把东西准备妥当。”
隋缘摇头,说道:“我什么都不用准备,这就要走了!”
“现在?”他讶异。“就这样?”
“嗯。”她看着远方,仿佛心已先飘走了。“所以我说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可是皇上不是说……”
“皇上说什么都与我无关了。”她冷冷的说道。“从今以后我也不会再回到京城。”
“你不回来了?”萧世昌又吃一惊。“可是皇上巳将‘蔚霞宫’赐给你了。”
“那又如何?”她冷笑。“若是皇上也要治我一个违旨之罪,那也罢了。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能了解她心中的怨恨。“那你打算去哪里?回家吗?”
她低头说道:“我自有去处……”
“不能告诉我吗?”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免得皇上向你问起,你又不好不照实回答。”
“缘儿,”他定定看着她。“你……你怪我吗?”
“怪你?”她奇道。“怎么会呢?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咱们成亲那天,我知道我爹娘和宝琏他们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他们的确是有些过分……你可不可以看在我面子,别放在心上?”
“世昌哥哥,那天的情况我能了解的。”隋缘柔声道。“你放心,我真的没有怪你。而且我永远都会记得那天你是惟一一个肯伸手拉我一把的人。你帮了我这么多,我怎么还会怪你呢?”
“那你……你愿不愿意留下来?”萧世昌拉了她的手,柔情似水。“我知道我这样问你,实在很唐突,可是……请你嫁给我,你要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
“你认为我们俩还有可能吗?”隋缘淡笑,反问他。“光是皇上那里你就摆不平。”
萧世昌不答。
的确,今早在金殿上皇上见了隋缘的反应,加深了他心里的担忧,虽然至今皇上没说什么,可是本来要封隋缘做长公主的事临时变卦,又将“蔚霞宫”赐给了她,这一切不是最好的说明吗?
下了朝之后,其他的大臣们也都说,皇上看上隋缘了。
要是平时,他一定动都不敢动这种跟皇帝抢老婆的念头。可是这会儿他受了隋缘坦然自清的感染,凛然说道:“你既敢违背旨意,而且皇上又还没说什么,那我又有何惧?我明早就进宫见皇上,请他……”
“世昌哥哥,你这又是何必,明知是个钉子还硬去碰!若惹恼了皇上,可不是儿戏。”隋缘温柔的看着他。“再说你我又有不同,我现在是孑然一身,天大的罪过也一个人受苦罢了!可是你有家累、有负担,怎么能跟我的情况相提并论呢?”她低了头,轻声说道:“更何况我不值得你这么做……我很抱歉,我的心早已死去,不能回报你的情义……”
“缘儿……”萧世昌虽然不很明白她的语意,但料想她必不肯说,也就没有追问。半晌,忽然叹道:“原来有些事情一错过,就是错过了,再无法挽回……你看,咱们俩差点就成为夫妻了,只差一点点……”
“只差一点点……”她喃喃念着。
对于“差点”两个字,隋缘显然比别人有更深的感触。
是啊,“差点”,只要她早一点回过头来,或者看清楚一点,就不会误刺容谦哥哥,再或者她刺偏一点,他还会有救……
可惜,所有的事都决定在一线之间。这就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吧!
这是她付了极大的代价,所换回来的教训。每回想起来,都还是不由得悲咽难抑。
“世昌哥哥,你不会了解的,光是这一点点,就足以让事情的结果变得完全不一样,这绝不是一点点……这是我付出了很大很大的代价才明白的。”
“缘儿……,”他并不了解。
隋缘挥挥手,打断他的话。
“若皇上有什么打算,我只能说他是白费心机了。至于我们……”隋缘看着他,轻叹一声,摇摇头。“世昌哥哥,有很多事你不明白,而我也不想再解释什么。总之,就如我说的,我的心已死,你我是再无缘分的了,你还是将我忘了吧!我这次之所以进宫晋见皇上,也不过是为了替我爹讨回一个公道而已,如今事情已了,我自然就该走了。”她看看天边的流云,凄然说道:“我心里还有一件事没有了结……世昌哥哥,今日一别,只怕从此海角天涯,相见无期,你千万好自珍重。”
“缘儿,我不明白……”
隋缘微一旋身,轻巧下树,说道:“我走了。”临走前抬头再看了他一眼,然后绝尘而去。就像第一次见到她那样……
萧世昌在高处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黯然出神,兀自坐在树上怔仲了好一会儿。
☆ ☆ ☆
皇上自从那日金殿上惊艳于她,就始终念念不忘。隔日正要宣她进宫去见太后,哪里知晓她却早已不告而别。又一时大惊,连忙派了人到云南找她,虽然起初还有人见到她回到隋王府重建家庙,后来没隔几天,她便又失去了踪迹,从此再无一点消息。
而无论加派多少人前去寻访,均是一无所获。带回来的消息都是一样的答案,嘉平郡主失踪,下落不明。
☆ ☆ ☆
两年了……
萧世昌站在树梢上,迎着夕阳,回想那天初见隋缘时的情景。她的回眸一笑和那招轻盈曼妙的“乳燕投林”……
“缘儿,你到哪里去了呢?”他还是放不下。
过了几日,便向圣上编个借口,说是要远游访友,告了一段长假,然后轻装简从,便往云南而去。
他知道,不管结果如何,除非他亲自走这一遭,否则只怕永远也不会死心。
待到了昆明镇上,先至“忠义公”家庙祭拜一番,而后就近向几位老仆人打听隋缘的下落。
“我们也不知小郡主到哪去了。”老仆人摇头,叹了一口气。“就连皇上也派过好几批人来找,可惜却是始终找不着小郡主她的人。这位公子爷,您是……”
“我也是打京里来的,是你家小郡主的朋友。因为最近正好有机会经过这里,又久久不曾得到她的消息,所以特别过来探访一下,顺便祭拜王爷及王妃。”
“原来是这样。”老仆人摇头说道。“可惜小郡主失踪已久。自从那天她跟老奴们交代完了事,说是要到松树林里去走走,结果,就再也没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