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王爷抚着她的发,微笑道:“眼看都要嫁人了,还这么孩子气,让人见了岂不笑话?”说着,便替她擦了泪。“快别哭了。”
隋缘忙止了泪。又想父亲即将上阵杀伐,免不了又是担心又是气愤,说道:“那些西夏人又来骚扰咱们了?真是可恶得很!那么多年来,他们老是打一阵、好一阵的,这样打打停停、没完没了的,真是令人气结!”又道:“爹爹,我听说有好些将士都有些不耐烦了。”
“缘儿你说得很对。这点爹何尝不明白。”隋王爷点头叹道。“为了此事,也曾多次向圣上反应,这样下去迟早会磨光咱们士兵的斗志,不是办法。只是朝廷里的人多半怕事,只要西夏土来求和,马上就怂恿着皇上以和为贵,便答应下来……既是圣意如此,爹也没有办法……”他顿了一顿,复又笑道:“好了,你别替爹操心这事,倒是你,上京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吗?”
隋缘牵牵嘴角,淡淡说道:这才用不着女儿操心,娘都已经替我准备得好好的。“她倚在父亲的肩头,说道:”要是女儿能跟着爹一块儿带兵遣将,共赴沙场,那该有多好!“又抬起头,问道:”爹必是很遗憾缘儿不是男孩子,不能承继爹的志业和咱们隋家的香火。“
隋王爷却是哈哈一笑,说道:“这话可不能让你娘听到,这是她的心病,不是我的。”又捏捏她的小脸,温言道:“缘儿是个乖孩子,爹疼你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有半分遗憾!”
当日晚上,父女两人聊了许多,从国事到家事,只觉得愈谈愈是割舍不下。隋王妃素知他父女两人感情亲厚,故意也不去打扰。
隋王爷见已交二更,方道:“好了,天晚了,你明儿个一早就要上路了,还是早点睡吧!”
“嗯!爹也早点休息吧!”她起身送父亲出房,忽然又唤道:“爹……”
隋王爷停步回头,回道:“还有什么事?”
隋缘微一沉吟,说道:“我明儿就走了,请爹爹放了容谦哥哥吧!”
隋王爷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他的。”
☆ ☆ ☆
隔日,刚过辰时,街上忽然一片鸣金鼓乐之声,还有鞭炮僻哩啪啦响着……
鞭炮声?待在牢里的裴容谦悚然一惊。就是今天吗?听说缘儿的车轿初三启程,今天已经是初三了吗?缘儿,我们连再见一面也不能吗?我只想再看你一眼,一眼就好……
只可惜,他们两人之间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就连看看她的车轿也不可得。裴容谦身子一晃,双手贴着冰凉凉的土墙,耳中听着尽是那炮仗喧天、人声杂沓,那样欢喜热闹的声音,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然后渐渐隐没了……
缘儿……不,嘉平郡主以后就是国舅夫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见隋亲王亲自来到大牢,吩咐牢头,将牢门打开,放他出来。
“多谢王爷。”裴容谦轻轻说道。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隋亲王道:“缘儿已经走了。”
“ 我知道。”他牵了牵嘴角,低声道:“我听到送亲的乐声,和街上的鞭炮声那些鞭炮,就像是在他心口上炸开的一样。一声接一声,起初还会感到疼,后来……心全碎了,人也痴了……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隋亲王拍拍他的肩,说道:“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让你受委屈了。”
“不,王爷做得很对!”裴容谦缓缓说道。“我也许会什么也顾不得了,也管不住自己……真的将她带走……”
隋王爷见他憔悴枯槁,十分于心不忍,温颜说道:“是缘儿没有福气,你就忘了她吧!”又拍拍他的肩说道:“你娘还在担心你呢!你快点回去吧!”
“是。”
当他走出衙门,站在大街,对这条来来往往几十年的街道、邻人,忽然觉得陌生恍然。不,不是街道变了、不是邻人变了,可是我却从此失去了缘儿、我那远房的小表弟……。
一切只剩追忆。
第六章
此番上京,隋缘已无欣喜之情,但是舟车劳顿依旧,且由于她心情郁郁,所以体力更不好。虽也有大夫跟随,但这一路上,隋缘觉得自己几乎是靠着那只小鼻烟壶活下去的。
到了京城,便有顺亲王府的人来迎接,隋缘等人便先过去暂住几日。由于顺亲王已认隋缘为义女,待婚礼之日,便由顺亲王府嫁过去,一切礼仪均按顺亲王之女待之。
“孩儿!”顺亲王妃一见到隋缘,便惊道:“你怎么瘦成这样?”
隋缘勉强陪笑道:“女儿来京的这一路上,还跟上回一样,不是晕车,就是晕船,从家里出来时倒是胖的,可是挨到京里就瘦了。”
“这也难怪,这一路上的确是辛劳。”顺亲王对王妃说道。“夫人忘了吗?缘儿上回和她爹一块来向圣上朝贺,刚到的时候,不也是病恹恹的,后来调养了几日,也就太好了,不是吗?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又道:“幸好,这会儿离缘儿的大喜之日,还有个十天半个月的,让缘儿休息调养也尽够了。”
“让干爹、干娘操心了。”缘儿说道。
“这是什么话。”顺亲王笑道。“现在咱们可都是自家人了,还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
“是啊!”王妃也微笑道。“只要能看你嫁个如意郎君,我和王爷就心满意足了。”
过了七、八日,忽听得与西夏之役有捷报传京。
“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不愧是靖南王啊!”顺亲王欢天喜地的回来,对隋缘说这个好消息,他笑道:“这次你爹和西夏,又是大获全胜,只打得西夏人招架不住,又来谈和求饶了。”
隋缘听了虽然也是高兴,但还是忍不住气愤,皱眉说道:“偏偏这西夏人老是如此,要依我说,实在是很该好好痛宰他一顿才是,不该这么快就答应谈和之事。”
顺亲王夫妇一听,俱是一怔,又哈哈大笑,说道:“真不愧是靖南王之女,的确有几分中国英雄之风,只可是圣上宅心仁厚,已答应西夏专使的求和之请了。”又道:“这样也好,你爹也可以松一口气了。是不是?”
隋缘心中甚是不悦,心想:爹说得果然没错,这些京里的人过惯了太平日子,全成懦弱怕事之流,一听到打仗便吓得两腿发软,多说也无益。况且她得知父亲战胜平安,也是欢喜,故而只是笑笑带过,不再多说。
又过了几日,也就到了隋缘与萧世昌成亲的日子。
虽然过门的吉时是挑在下午,但她还是一早就被唤起来梳妆打扮、穿戴嫁衣。
待一切准备得差不多时,她从南方带来的小丫头秋蕙替她打开了珠宝盒子,小心翼翼的拿出家里替她准备的各式嫁妆首饰,问道:“小郡主,您可要再挑几件咱们王妃替您选的首饰戴上?”
隋缘一愣,这才发现她全身披金戴玉,但大部分是顺亲王送的东西,父母亲替她准备的嫁妆,反而还全搁在箱里没打开,所以这会儿一件也没戴上。
“我倒忘了,幸亏你提起。”她看了看几样首饰,说道:“就戴那只玉镯子吧。”
秋蕙替她戴上,却发现玉镯对她纤细的手腕而言已是太大。说道:“小郡主瘦多了,这玉镯戴不住了。”
隋缘心里一酸,说道:“那就别戴了。”说着,便自个儿将玉镯褪下,没想到手一滑,不慎将玉镯掉到地下。玉镯应声而断。
“哎呀!”秋蕙惊呼一声,忙拾起来。“糟糕,摔断了呢!”
隋缘接过那摔成两段的玉镯,不知怎么却心悸起来,只觉得似乎有事要发生。是什么预兆吗?
“小郡主!小郡主!”侍女唤她。
她半晌才回过神来,忙说道:“不要紧,你快把它收拾起来吧!”另外,又随手拿了一条项链戴上。
一会儿,顺亲王妃进来看了看她,只见她粉妆玉琢、娇艳如花,忍不住夸道:“真美!我说萧国舅真是好眼光,这样美的妻子,到哪找去?要换作是我,我也向皇上求去。”
隋缘微一脸红,低头说道:“干娘太夸奖了。”
母女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府里的老嬷嬷来说道:“王妃,萧府的迎亲人马已到咱们西大街口了。”
“知道了,我们就出去。”顺王妃含笑说道。“来吧,孩子,你夫婿来接你了。”
一听见这“夫婿”二字,隋缘心中一阵恍惚,容谦哥哥,我这就要嫁了……
一时听见大门口锣鼓乐声和鞭炮齐鸣。
王妃和下人们喜道:“来了、来了!”
接着众人一阵手忙脚乱,赶紧替隋缘盖上红中,然后由侍女搀扶至前厅。请顺亲王夫妇上座后,便与萧世昌一起行拜别父母之礼后,随即步出王府,登上了萧府的花轿。
萧府在京中权势甚大,不但女儿身为皇上贵妃,儿子官拜吏部侍郎,如今又与手握西南重兵、且才刚立了战功的“南宁郡王”之女联姻,岂不更加权倾一时!人人钦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