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真掀人家桌子?”世荣一惊,嘴里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
“可不是吗!”常兴笑不可抑地说道。“她真是够凶的了,您没瞧见她那一股子狠劲,三两下就把那些难缠的姑娘们给吓跑,连我都吓呆了,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倒是不禁要佩服她了。”他哈哈笑道。
世荣听了倒吸一口气,一个劲儿地猛摇头。“你还笑!这个丫头真是泼辣得可以了!”
两人正说着,恰好雷老爷进来找世荣。他坐下笑问:“你们俩在谈什么,这么高兴?是哪个丫头泼辣?”
“也没什么。”世荣忙站起来回话,说道:“是我房里的那个丫头。她初来乍到,有时候不太懂事。”
雷老爷想了想。“喔,对了,就是老夫人新派到你房里的那个丫头是吗?怎么,她不听话吗?嗯,我好像也曾听谁这么跟我说过?”
世荣忙道:“不是的。薰儿她……她只是脾气比较直些,也没什么。”
“嗯,若真是这样也罢了。”雷老爷心想世荣八成是为了省事,一向又维护下人,才想这么三言两语地带过。便又道:“她若真的太野,你也不必浪费精神去管她,干脆叫管事把她撵出去,再找个好的来就是。老夫人也是看你成天在外头忙,才派个人过去给你使唤,若是你回到房里还要花时间去管教人,教你烦心,倒不如不要还来得清净,是不是?”
“是。”世荣只得垂首应道。
“你也别老替那些丫头、小子遮掩,宽厚是一回事,但赶明儿闹出什么事来,你岂不也要担责任?”
“是,我会小心的。”
稍后常兴对世荣悄声笑道:“幸亏薰儿没在老爷跟前当差,否则像她那么任性、对上了咱们老爷这一板一眼的脾气,不出两天准就会给他撵出去。”
世荣叹道:“薰儿就是这点不好,虽然人是聪明绝顶,可是脾气太硬,一点也不知道转圜。虽说最近她也安份了些,还能帮我一些忙,不过那脾气始终没改,我真担心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要吃大亏的。”
“就是说啊!”常兴也有同感。“看样子,最妥当的方法就是别让她出现在老爷跟前才好。而且我也听说费大婶有事没事也总要挑她些不是,好在老太太和夫人面前嚼舌根呢!”
“那姓费的哪里是找薰儿麻烦,她是冲着我来的呢!她这么千方百计的要抓薰儿的小辫子,还不是想让我做这个主子难堪。”世荣一想到此,倒不由得开始替薰儿担心。
第六章
愈近年底,世荣的事愈多。连着几天,他都得冒着大雪带着常兴至各铺盘点,同时外地的各家铺子也都陆续将款项和货帐交回来。他回到铺子里还得忙着查核入帐,经常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忙到快起更才回来休息。
一日,早上起来,薰儿见世荣有些咳嗽。她心下不忍,便劝道:“我知道你忙,可是身子也要顾啊!这几天都咳成这样,也不请个大夫瞧瞧,还每天忙到这么晚,那怎么行呢?”
世荣微微一笑。“没关系,每年到这个时候,都是这样的,我也习惯了。”说着又咳了两声。
薰儿想了想,说道:“要不,晚上你把帐带回来做。一来,这屋子里总比铺子暖和许多;二来,那些帐本我也看懂了,若有什么我能写能理的,也可以多多少少帮着你一点吧!”
“真的?”他一喜,但半晌又说道:“算了,快过年了,你手上的事也不少,还有费大婶不也派了些院里活计给你,我想还是算了吧!”
“这没关系,年前要做的绣工,我请姑妈悄悄拿出去让小茜帮我做一些就是,她的手巧,准交得了差,你不用担心。”
“这倒是个办法。”世荣笑道。“那下回我见着小茜,要好好谢谢她了。”
“其实这一阵子晚上你老不在家,我一个人在屋里连个说话的对象也没有,无聊不说。有时外头风雪大,呼呼作响,也怪可怕的。”薰儿笑笑。“我想倒不如跟你学一些生意上的事,还比较有趣些。”
世荣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好玩。”他想了一会儿,说道:“这样也好,本来有些帐不方便让别人看到,非得我自己来查才行。不过你不在外头走动,也没什么利害关系,正好可以帮我一起核对,两人做起来也快些。”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她点头。
世荣一拍手,笑道:“那好,咱们今天就来试试!晚上我会先带些简单的帐回来。”他又捏捏她的脸颊。“看看你是块朽木呢,还是个可造之材。”
薰儿却叫道:“喂!话先说在前头,我若做得好就罢了,若做得不好,最多不做就是,但你可不许再骂我笨!你要是再骂我一句,我就不理作了。”
世荣笑道:“好好好,我不骂你,我只拉你的辫子!”说着,当真又扯了下她的长辫子。
薰儿频频呼痛。
说起帐来,薰儿倒是颇为精明,许多事只要对她讲解一遍,她就能懂。而且最难得的是,薰儿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些一家一家的帐本加起来也不少,但她只消核对过一遍,就大致能将店里的大笔支出和收益来源,弄得清清楚楚,还能连带书写记录,一丝不错。
世荣大乐。没想到这个连丫头都做不好的薰儿,原来适合做掌柜!
***
外头北风呼呼地吹着,还夹着大雪满天纷飞。
虽然这场雪从傍晚才开始落下,但这会儿地上的积雪却已又厚厚地堆了一尺高,看样子一时半刻还不会停呢!
薰儿放下替世荣重新抄写的帐本,揉揉肩膀,一面算算时间,心想这么晚了,前厅的宴席也该散了吧!
今晚雷老爷在府里大宴宾客,世荣自然也得做陪。
薰儿猜想世荣和常兴出门时一定不记得带雪伞和灯笼,待会儿进院子一定就这么淋一身的雪回来。“世荣这几天好不容易咳嗽才好些,这么一来,不就又要受寒气了。”
薰儿叹了口气,忽然心血来潮披上斗篷,提盏灯笼又带了两把伞,往前院走去。这场雪,把路上弄得又湿又沿,好不难走。薰儿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好不容易才走到前院大厅。一时瞧见常兴和几个面生的小厮在廊下说笑,想来是里面那些贵客的跟班吧。
常兴见她走来,忙上前问道:“薰儿,你怎么来了?”
“我看这天黑又下着雪,怕总管和你回来时不好走,所以就给你送灯笼和雪伞过来了。”
常兴低声笑道:“其实我也正愁着这事儿呢!”
“宴席还没散吗?都这么晚了。”她往灯火通明的前厅瞧了瞧,隐隐约约还听见里头传出些喧哗笑声。
“快了。刚才已有几位先走,剩下的我看也快了。”
正说着,只见世荣出来唤人,意外地瞧见薰儿,走上前去问道:“这么晚了,你来这里作什么?”
薰儿指指靠放角落的伞和灯笼,手里把玩着辫子,说道:“你平常总嫌我侍候得不够体贴、不懂事,所以这会儿我就给您送伞来了,不然回头你摸黑又淋了雪回去,一定又要说我懒!”
世荣瞪她一眼,忍不住笑道:“哎,这还差不多,你总算开窍了。”他拍拍她的头。“在这儿等一下,里头就快散了,待会儿咱们一块走。”
薰儿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皱眉道:“你不该喝酒的,咳嗽还没好呢,喝酒又上火,夜里又要咳起来。”
“今儿个客人这么多,我要是能推得掉就好了。”他才说完,又急忙回前厅招呼去了。
薰儿叹了一声,只得在廊下候着。
没多久,果然见宾客们相继告辞出来,几个管事和小厮们忙拥上前去送客打伞。正好有两个喝多了酒的男客,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嚷着要找茅厕。薰儿见别人都正忙着,便上前道:“两位大爷随我来吧!”她提着灯笼领着他两人往屋后头走。
那两位男客在后头瞧着薰儿的背影,身段窈窕,长相貌美,就借着几分酒意,口里不干不净地调戏起她来。
“好个乖巧的丫头,你叫啥?我和雷老爷说一声,跟他讨了你回家去侍候我,好不好?”
薰儿听了,虽气得火冒三文,但碍着人家是客,不敢造次,只得隐忍下来,低头快步走着。
没想到对方却得寸进尺,往前一伸手搂住她的肩,笑道:“走那么快干么?害臊啊?我方才问你话,你还没回答我呢!”
“还用问什么?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我着跟老雷打声招呼。今晚直接带回去不就成了。”说若也把手伸向薰儿。
薰儿哪里受过这样轻薄,又惊又恐。“你们这是作什么?快放开我!”她死命地想挣脱那两人的纠缠。“快住手。不然我要喊了!”
“喊什么?喊你家老爷过来?那正好啊!”那人见薰儿急了,益发笑道。“来来来,别害臊,先让大爷我香一个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