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别说了!”端木容忽然一声怒喝。“你就是这样跟她说的吗?”
“是又怎么样?”仙霞也动气了。“奇怪了,你凭什么指责我?你要是真心为她好,为什么不留下她,而把她送给李家?你还不是一样只当她是件玩意儿!我承认我是有私心,但这对她又有什么坏处?总好过让她在你们这些自命清高的公子哥儿手里转过来、转过去得好!”
端木容顿时哑口无言。
仙霞看他这个样子,知是触到他的痛处,更加得理不饶人。“你对她很好吗?你怎么不想想,如果你真的对她好,那她在我这儿受了委屈,为什么不回头去找你呢?可见你在她心中也不算什么好人吧!”
端木容脸色一变,踉跄退了一步,然后转身离开。
他出了知府宅邸,他不知道该去哪里?该往哪儿走去?他一个人在陌生的开封街上转来转去,直到季夫人派了家仆出来四处寻他,才把他给带回去。
“容儿,你出去大半天了,我怕你迷了路,派了小厮去知府那里接你,却没接着你。”季夫人拉着他的手。但见他神色凄楚,柔声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要去看看俊俊,你见到她了吗?怎么不接她来玩儿呢?难道吵架了?”
端木容一听到俊俊的名,心里一酸,泪水直滴下来。
“怎么了?”季夫人第一次见端木容如此,他一向好强自恃得很。她忙问:“她出了什么事吗?”
“她走了。”
端木容硬咽道。“她走了!师娘,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她交给澎康的,如果我留下她就好了!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好好待她……”
“她走了?是待在知府那里不快活吗?”季夫人虽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她见端木容伤心的模样,心里多少也猜到几分,只得安慰道:“你先别担心,也许她回蕴秀山庄了,你们八成是路上错过了。”
端木容颓然摇头道:“她没有回去,她已经走了三、四个月了,她走了那么久,都没有回来找我,她一定也是恨我的。”
“不会的,不会的!我了解俊俊,她一定是有别的苦衷,所以才没回去。”季夫人拍拍他的背,柔声道:“你先别胡思乱想,休息一下、定定神,咱们再慢慢想办法打听、打听。你放心,一定会把俊俊找回来的,别担心。”
☆☆☆
我又错过她了……他的焦尾桐琴搁在窗前。端木容看着窗外,西风过处、落叶飘零。一整个下午,他就这么呆坐着,一个音也没弹。
他发现,弹琴再也排解不了心中的伤悲……当我发现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已经太迟了……骄傲的人最终都是寂寞的,因为他只懂得爱自己,不懂爱别人……他喃喃道:“姑姑,我知道我错了!就像你说的,是我把她往一条不归路上推,不是澎康,也不是仙霞,是我,是我把她逼走的。她现在流落到哪里去了!她一个人怎么过活?俊俊……”这种后悔莫及的苦,真的很苦啊!
他忍不住掩面轻泣,泪水一滴一滴落在琴上……
第六章
走了好久。
端木容记得他离开师娘的时候是初夏,而这会儿已经快下雪了,还是没有找到俊俊,也没有半点她的消息。他骑在马背上,看看天色,拉拉披风,继续往下个村落前进。
途经万林村,那是个偏僻的乡下地方,不过其中有一大片桑林和蚕家是蕴秀山庄的产业,每年的出息也都不少,端木容已有许多年没有亲自来巡视。他心想,既然路过了,不妨顺便去曾总管那里看一看,顺便托人带个信儿回去给姑姑,好让她放心。
他一进村子,见街上有间小店,正好有点饿,便决定先下马用了饭再去曾家。
他坐下来,随便点了两样吃食。一会儿又进来一个客人。
客店老板笑着招呼。“阿祥啊,你今个儿怎么来得比较晚?哎哟,没有空桌了。”
那个叫阿祥的青年,指着端木容的桌子,说道:“我和这位客人并个桌吧!他走到端木容面前,陪笑道:“这位朋友,方便我并个桌坐这儿好吗?”端木容见他一脸憨厚老实,并不讨厌,便点了点头。
“谢谢!”他坐了下来,又见端木容面生,便笑道:“您是生面孔,不是本村人吧?”
“我是曾总管的朋友,正好路过这里,待会儿打算去看看他。”
“哦,曾大总管啊!你认得路吗?要不要待会儿我替你带路?”阿祥一脸热心。“我待会儿也正要过去他那儿,他的女儿过生日说要做新衣裳,让我去人量量身。”
“你是裁缝师父?”
两人边吃边随便聊着。光是短短一顿饭的工夫,就有好几个人过来向阿祥打招呼。“阿祥,恭喜啦,过几天就要讨媳妇了。”。“阿祥,我一定会过去吃这杯喜酒的。”“阿祥,以后就有老婆煮饭给你吃啦,不用在外头吃了。”
端木容听了半天,笑道:“原来你要成亲了,难怪一脸喜上眉梢的样子,恭喜、恭喜。”
阿样红了脸,讷讷道:“就是大后天初五,如果你还在村里,欢迎你一块儿来喝杯喜酒。”
“我也说不准会待几天。”端木容微微一笑,向他举了杯。“来,就这杯吧,我先恭喜你。”
“谢谢,谢谢!”他也还一杯。
端木容忽然感触良多。“有情人终成眷属,真令人羡慕。”
阿祥听了哈哈一笑。“公子,您一表人才,哪怕没有红粉知己。”
端木容不欲多言,只一笑置之。
一时食毕,端木容提了身旁的行李,准备上马往曾家去。
阿祥看到他提着一个用长蓝布包裹着的行囊。“咦,公子您这包袱里可是瑶琴?”
“是啊!”端木容一怔。“你怎么知道?”
阿祥嘻嘻笑。“我那还没过门的媳妇也有一把琴,她平常也是这么拿布包着琴的,所以我知道。”
“她也习过琴?”
“应该是会一些吧!这我也不清楚,她很少弹。”
端木容微微一笑。想这乡下地方,瑶琴少见,就是有,只怕多半也是挂着好看的。
“她是弹过一次给我听,可是我也听不懂,她说什么知音难寻,也就不大弹了。”阿祥搔搔头,又笑道:“没办法,我是粗人嘛!”
端木容郑重道:“你千万别这么想,人贵在心,没什么粗细之分的。”他一翻身上马。“曾家的路我大约还记得,那我就先走一步了。祥兄,还是那句话,先恭喜你了!”
“谢谢!”阿祥笑道。“我也祝你早日找到你的知音人。”
端木容闻言心里一阵抽痛,知音难寻啊!他点点头,策马而去。
☆☆☆
“容少爷!是您?”倒是曾大总管没想到容少爷忽然前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端木容淡淡道:“我只是去拜访个朋友,途经这里,倒想起你来,所以过来看看。”
曾总管一听,总算放了心,笑道:“我还当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忙命人打扫屋子,招呼端木客住了下来。
隔日下午,端木容在曾家院里闲逛,把随身携带的短琴拿出来,随意弹了两段。偶一抬眼,见曾家的两个小女孩儿,一个约莫八、九岁,另一个更小,五、六岁的模样,正笑嘻嘻地躲在假山后偷听。他微微一笑,招手唤那对小姐妹上前。
“有没有学琴?”
那个大一点女孩摇头傻笑。“咱们村子里没人会弹琴。”
“谁说的?”那个小一点的女孩插嘴道。“方婆婆家那个洗衣裳的姐姐就会弹。”
“你又没听过!”大女孩慎道。“她只不过教你唱一首歌而已。”
小女孩忙辩道:“可是隔壁的小柱子跟我说,他去方婆婆家送米的时候,看到小姐姐在擦琴。他还说,那个琴很漂亮哦!”
“他一定是骗你的啦,傻瓜!”大女孩小嘴一撇。“爹说琴是很贵的东西耶,方婆婆和那个姐姐那么穷,都在帮人家洗衣裳,怎么会有钱买琴?你真笨!”
那小女孩挨了姐姐的骂,急得眼看就要哭出来。
端木容忙拉了她的手,安慰道:“别哭、别哭,会不会弹琴有什么要紧?方才你不是说你会唱歌吗?我喜欢听歌,你唱给我听,好不好?”
“嗯,好。”一会儿开始唱道:“……妖娩体态轻,薄劣腰肢细,窝巢居柳陌,活计傍花溪……”
端木容脸上的微笑霎时间僵住,南吕“一枝花”!俊俊!
他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小女孩的双肩,颤声问道:“这首曲子……这是谁教你唱的?”
小女孩一愣,被他激烈的反应给吓呆了。
“容叔叔……”那个大女孩忙替她说。“小妹唱得不好,您别生气,这是那个洗衣服的小姐姐教我们唱的,她唱得就很好听!”
小女孩一直猛点头。
“洗衣服的小姐姐?”他急道。“你快告诉我,她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