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
声响首先敲醒朔扬天的理智,他沉声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发生的?”
“十日前,司徒哥不慎被未驯服的汗血马踢伤,当场死在乱蹄下。我爹要找来京城问爷,关于司徒哥的后事要如何办……”少年用衣袖擦拭眼角的泪水。
佟念禧颤抖地,望向神色凝重的朔扬天。
成婚前那三日,她虽然与和善的司徒易只有几面之缘,却无法对司徒易的死置身事外。
因为她是个……
“司徒不爱冰天雪地,把他的遗体运回京。”朔扬天的眼瞳暗了下来,淡淡开口,侧脸肌肉因紧咬牙关而抽动。
“是……司徒哥人这么好,又还没娶妻生子……哇——”少年和仆隶忍不住悲从中来,抱在一起哭。
此刻,一陈仓促的跑步声由远而近,顿在他们面前。
“表哥,司徒大哥他……真的吗?”是盂兰。她一听闻司徒易的死讯,便立即跑来跟朔扬天确认,泪水蓄积在眼眶周围的她,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朔扬天闭眼,点头。
不……“只是谣传,对不对?”孟兰不相信。
“凉州牧场的人来报,无误。”
“姑娘,我们亲眼看到司徒哥惨死马蹄下,却无法救他……哇……”少年又把脸埋入手臂中大哭。
事实残忍,但终究是事实。
“怎么会……”盂兰失魂了。
“兰儿,你没事吧?”佟念禧以手轻环盂兰的肩膀,想安慰孟兰,可是,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死白的,让人能感到她内心无助的脆弱,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整个崩溃垮下。
朔扬天也注意到了,却选择不去护卫她的脆弱。
“你们跟我进来,商量司徒的后事。”
朔扬天走进书房,少年和仆隶也跟了进去,房门在两个女子面前关上。
盂兰难忍的啜泣声,也从佟念禧的颈窝传出来,悬在眼角的泪也决堤了。
“怎么会这样……不……”
会有如此至情至性的哭声,怕是有了感情。
“兰儿,你喜欢司徒易?”佟念禧不愿去猜,却已有了解答。
“喜欢……可是有什么用?根本来不及说了、来不及了……”盂兰抵泣。
大雪渐停,似乎在为有情人默哀。
这样的打击,不只朔扬天和盂兰要承受。只要身边一有人遭逢不测,佟念禧心底所受的折磨任谁也无法比拟,深沉的恐惧和痛苦,彻底凌迟着她——
久久不散。
是她害的吗?
第九章
夜幕沉沉,辗转难眠的孟兰独自一人,毫无目的地在庭苑中乱逛,任寒风吹拂肩后的长发、吹拂纷乱的思绪。
不知不觉走到姚桦居住的院落,盂兰看见姚桦房里的烛火还亮着。
这么晚了,表姨娘还没睡?
她好奇地走近光源,模模糊糊听见有两个女人的对话声。
“连下药这点小事也做不好,你这丫头是怎么办事的!”
是姚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安。
下药?表姨娘吩咐别人下药?
孟兰升起疑惑,为了听清楚,她悄悄凑近窗子,附耳在窗下听。
“老夫人,奴婢的确是按照药铺伙计给的份量下的……那伙计说那种毒药只需要那些药量,就可以让人像患了风寒一样昏沉、虚弱,连大夫都察觉不出来,两日后自会痊愈……”
另一个颤抖的声音是姚桦身边的侍女荷儿,显然,昧着良心做事让她很惶恐。
毒药?
“两日?你说那碗给扬天的补汤里,只下了刚好的药量,那他的病,怎么还没好?病了两天就应该痊愈的不是吗?我亲眼所见,他的身子时好时坏,这是怎么回事?你说!”
“奴婢真的不知道……”
“现在连司徒易都死于非命,难道扬天真是给佟念禧克出毛病来了?”
姚桦的声音里惴惴不安,死亡的恐惧笼罩住她,几日来连睡梦都不得安眠。
表姨娘派人在扬天表哥的补汤里下药?!
残酷的事实让孟兰脱口抽气,差点被屋内的人发现前,她的口从后方被一只厚掌捂住,身体也被另一只铁臂紧紧扣住,带往他处,两人的身影没人黑暗中。
无法发声又动弹不得的孟兰,惊恐地瞪大眼,她的挣扎、抵抗全被大掌轻松制住,只能任由身后墙堵 般的人强带她走。
直到远离了姚桦的院落,大掌的主人终于开口:“孟姑娘,很抱歉这样唐突你,为保你安全,在下实在是不得已。”
孟兰顿时停下挣扎,头顶上那温朗带点失措的男音让她怔仲,心儿差点停止跳动。
这声音是……
她的眼角又湿了。
“请你别叫、别喊、别吼,我就马上放开你,好不好?”男子真的怕她在这时候尖叫。
结果,回应男子的是滴在手上的湿濡,他一惊,忙得放开怀里的可人儿,着急地绕到她面前审视她。 “你哭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那样抱你……可是当时的情况对你真的很不利,我不得不带你离开,又怕你吓着,还怕我自己被人发现孟兰的泪落得更凶了,男子惊得手忙脚乱。
“钦,别哭了呀,孟姑娘,我知道是我不对。”
“为什么要这样……”孟兰还是哭,哭得精致的眼儿、鼻儿红通通的,好不可怜。
唉,他就知道女人的名节最重要了,尤其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呀!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什么都没摸到……呃,只有一点点啦。”他只有碰到她的纤腰,她的腰杆好细好软,很好摸唷……
收到孟兰怨慰的眼光,傻笑中的男子打住了回味时刻,敛下笑容。
“总之,我司徒易会负责到底的!”他拍胸脯保证,属于男人的承诺!
没错,站在孟兰面前的粗犷身材、白玉面容的男子,就是已经“惨死”的司徒易。
“为什么要骗我们?”她含着泪问,眼神却一点也不软弱。
“这……”能说么?司徒易颇为难。
“还是应该问,为什么要联合其他人骗我们?谁是你的同伙?”孟兰是个知书达礼的千金小姐,不笨的。
“这……”说了好么?
见他支吾其词,她的眼又红了,脚一跺,扭身跑开。
“兰儿!”司徒易见她又落泪了,连忙跨步抓住她的手臂,情急之下喊出她的名。
“放开我!”孟兰想办开他的大掌,无奈力气不如他,索性以粉拳槌向他的坚硬的铁臂。
静静地站着任盂兰像泄愤般槌打了许久,等她打累了,司徒易才小心翼翼地说话。“别哭,我会负责的,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不希罕你负责!”
“虽然我的身份配不上你,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娶你的!说不定爷肯陪我一起去孟府提亲,我的面子就大了些,你也不必怕新郎官不够体面了。”
“谁要嫁你这呆头笨驴?”
“抱歉,我不能放!去年,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了,因为你是爷的未来的媳妇,只能偷偷放在心里喜欢。现在不一样了,爷有了夫人,我就可以有你。”司徒易一字一句发自肺腑,清朗的眉眼是一片真诚。
原来,他和她都有一样的情愫,那……
“为什么还要骗我?”孟兰幽幽地说道。
“我没有骗你,我说的是真的,我喜欢你!”
“不是这个!”孟兰虽气,却忍不住娇喔。
这大块头怎么这么笨,她哪是在跟他说这个呀!
“不是这个,要不然是哪个?”这个哪个,什么东西呀?
“为什么要骗大家你死了?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你流了多少眼泪……你好可恶、可恶!”说着说着,她声泪俱下。
司徒易可以想像,善良的孟兰,看到他就已经哭成这样了,当初听到他的“死讯”时,一定哭得更凄惨。
思及此,司徒易有点过意不去,很心疼。
“是我不好,别哭啦……”司徒易想伸手拭去她的泪水、想拍拍她的肩膀,却又不敢再造次。于是,她愈哭,他愈心急、也愈好奇。
“你为什么要为我流这么多眼泪?”
“因为……”
司徒易拉长耳朵听。
“告诉我你‘假死’的原因,我才要告诉你。”
他犹豫了会儿,抵挡不了好奇心作祟。“……好吧!不过我目前还不能见光,你千万不能说出去,否则爷又会叫我到凉州去配马种,我不想去。”
“好,我答应你。”
“我也是到灵州后,爷告诉我才知道的,事情是这样的……”
两人找了簇隐密的草丛——
交换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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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书房里,只有两名男子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正确来说,应该是其中一名男子,连讲带演聒聒噪噪说了大半天,另一名始终冷着脸的男子只负责听。
“前夜,这些都是我在姚桦房前听到的。呼!”报告完毕,司徒易喘了口气。
接下来,书房内是一片沉默。
朔扬天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波动,只淡淡地说了句。
“露出马脚了?”问句,但他的语气不是疑惑,而是早就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