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僵了一下。“人质?我不了解。”他的视线自莉儿身上移向山姆,一脸的震惊。做得好,安德。对我而言太夸张了些,不过仍做得很好。山姆微微一笑。她将铁丝丢至肩后。“别因为我是女人就把我当成笨蛋,我听见他说的话了。”她瞪着山姆,手指指控地在他脸前挥舞。
他一径直视着她微笑道:“什么话?”
她的下巴像骡子准备踢人之前一样的凸了出来。“你告诉你的朋友你打算自我身上弄点钱,而当他问多少时,你还告诉他要看‘你’的决定。”她转而将指控的手指比向安德。
安德大笑地摇着头,一副好像这整件事是个大笑话似的,山姆也如法炮制。她挺起肩膀,下巴愤怒地抬起。山姆自她冰冷的眼神里看出她想踢他们几脚。
“赖小姐,你一定是误会了,山姆指的是安全将你带回来可以得到的悬赏奖金。”安德微笑着。
她用那种小红帽看狼扮的祖母般的困惑眼神看着他们两个,山姆和安德交换了一个算计的眼神。
“我们和美国政府交情很好。”安德告诉她。“我已经送消息告诉你父亲你很安全——当然这要感谢山姆,然后他会尽快在我们确定回程安全后送你回马尼拉。”她很安静,将视线自山姆的上司移向山姆身上。
他则尽可能就一个独眼佣兵之所能露出无辜的笑容。
她注视着他,然后交叠起被铁丝刮伤的胳臂说道:“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她学乖了,不错嘛,他带着些敬意看着她想道。
安德用手比了个无奈的手势。“我没法证明我真的送了张纸条。”
“你能证明你和我国政府有联系吗?”她抬起带有刮痕的下巴。
两个好问题,山姆惊奇地想着。
“啊,这我就能证明了。”安德拿起火炬靠向附近的沙袋。“看到这个吗?”他指着袋子上印的字。
莉儿走过去看,山姆知道上面印着“美军给举,美利坚合众国所有”,他是从旧金山一个补给军官那里买来的。那人只要价钱谈拢,是很乐意提供美军的任何物品的,不过她不会知道这点。
她看过那些印刷字后直起身,继续凝视着他们两个,似乎想在他们身上找出事情真相。
安德脱下他的夹克放在火炬附近,然后将它的村里翻出来。“念念。”
她倾过身大声念道:“美军之物。”
他又将身上的刀和刀鞘放在它旁边,指着刀鞘上刻的字。
“美军之物。”她重复一遍。
“葛麦兹!过来这里。”安德叫一个士兵站过来。“举起铁丝剪让她瞧瞧。”她倾过身念着:“美军之物。”
“你现在还怀疑美国不是我们的靠山吗?”安德问。
她松了口气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用手轻拍着自己的胸前。“我无法形容自己有多么如释重负,这整件事真让人难受。”她若有所指地看了山姆一眼。安德对他使个警告的眼色。“山姆是……有点粗枝大叶,赖小姐,不过他是个好军人,一个你能终生信赖的人。有他在左右我总是觉得很安全,我确定不管他做了什么,目的都在使你们两个活命。”
她不相信地哼了一声,这举动激怒了山姆,他的手开始发痒。
“赖小姐,一等我安排好,山姆就会护送你回家。”
“我宁愿让别人送,拜托。”她一副在点餐的表情。
“很不幸,这是不可能的。只有他最适合,他和你一样是美国人,而且是最能胜任这任务的人。恐怕你们两个必须包函一下对方,我是有很多手下没错,但他是我最信得过的。”
山姆给了她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而且,他是自愿的。”
他的笑容退去。自愿者?去你的!他给他的指挥官一个如此涵养的眼神,然后收到另一个警告的眼神。
莉儿仍站在原地,然后叹了口气。“我想我们别无选择了。”她拿掉衣服上的一小段铁丝。“你可以跟我道歉,毕竟你对我不是很友善,你知道的。”
他才不道歉呢!“我可救了你那骄傲的南方臀部。”
“你看吧!”她抬起鼻尖和下巴转向他的指挥官,僵硬地背对着山姆。“他还称我是根在……的芒刺,你知道哪里的。”
“屁股,你是根屁股上的芒刺。”山姆无视指挥官的存在。“你现在还是。”“你们两个都安静!”安德吼着。
“可是——”莉儿和山姆同时开口。
“一个字都不许再说。”安德伸出他的手,然后甩了甩头。“我想你们俩这些天来经历了太多事,我改变主意了。”他看着山姆。“也许分开一阵子会比较好。”“感谢上帝。”山姆“低声”得足以使他们都听见。
她喘了口气转过身面对他,像只牛头犬般瞪着他。
他的指挥官则用眼神告诉他他做得太过分了。一阵沉默后,安德又说道:“等一下,也许你们该一起商量怎么做。”他的表情像是在警告山姆不得再造次。
而他也没有,只是闭紧嘴巴。那个女人让他做了最笨的事。
安德迅速朝她敬个礼。“我必须回去了。最近我们情势吃紧,这将使我非常的忙碌,我会让山姆照顾你。记住,你们曾一起成功地到达这里,我确定接下来几天你们一定也能克服彼此的歧见。”他注视着她。“这个安排是为你着想,我们一有你父亲的消息就会通知你,赖小姐。”他朝山姆点个头,然后转身消失在黑暗的营区里。
第十四章
莉儿将线拉紧咬成两段,然后将针线置于卧铺旁的桌子上。她拿起一件黑色裤子,它的腰身看起来比较小,于是她站起来将裤子套在她所获得的新内衣上——小号的男人内衣。
衬裤和无袖的衬衣都是新的美国政府供给的棉制品。虽然已是最小的尺寸,对她而言仍太大了。袖口在她的腋下张着大嘴,衬裤也是用腰带勉强支撑住的。她穿上黑色长袖的帆布衬衫后,袖子沉重地垂于手下。她试着卷起袖子,由于另一只袖子不断滑下来,她很难完成此项工作。
她终于成功地将袖子固定在手肘的部位,虽然卷住袖子紧箍在她的皮肤上,不过至少不会再阻碍行动了。接着她将衬衫下摆塞入裤内,扣上裤扣。
裤子有点紧,不过总比以前的破布好多了。她转头向后望,想看看裤子是否合身,手则沿着身侧的缝线下滑,经由她自学校唯一学得的缝纫技巧加以改过后,已经不像原先那么紧了。不过她是用刺绣的方法缝的,只希望它们能保持现状。
穿裤子的感觉很奇特,不像平常穿的裙子那么重,也不像她在丛林中所穿的短裙。她看着裤子所显示出的腿部曲线。长裤在她的臀部和大腿的部分显得特别紧,可以说是太合身了些。她想也许该重新修改一次,不过她实在不愿如此,因为她一向不喜欢缝纫。她擅长的只有刺绣——她名字的字母、花朵这一类的刺绣。
她想不透为何这些工作总是和女人连在一起,尤其是和淑女。淑女学校的教师总是对淑女该做和不该做的事严格加以规定,但对莉儿来说,那些能做的事很少是有趣的。跳舞是她较喜欢的一件事,但淑女必须等男士邀请才能跳舞,这八成是历史上某个傲慢的男性所发明的另一个愚蠢的规定。用这些规定来评价淑女的程度简直就是愚蠢至极。她另外一个兴趣是骑马,虽然她哥哥赫利总是觉得她不够格接近较烈性的马,但事实上如果他也被迫用淑女的侧鞍,一个膝盖钩在前鞍上的话,看起来也会是很无助的样子。她实在难以理解,人要如何用那种姿势骑马呢?至少她就无法做到。而令她觉得厌恶的是,男人总觉得他们在世上所扮演的角色就是指导女人该做些什么事,然后再去解救她们。这一切就像一场无益的运动。
不过这是男人控制的世界,至少她的世界是如此,她的五位兄长总是喜欢告诉她该做什么,自己却为所欲为。而她的父亲则从不管她,现在也不急着想见自己的女儿。如今她又困在一个满是男人的营区,特别是其中还包括一个像骡子般顽固、不懂社交礼仪又像炸弹般圆滑、优雅的北佬。
山姆是个奇特的男人,一个强硬的家伙。她想起他的拒绝道歉,和他的无礼。他总是用些可怕的词汇称呼她。不过他仍有些地方引起了她的兴趣,她猜想也许是因为不同的生长环境使然,因为她从未遇到过像傅山姆这种人,所以才会被他吸引。她在社交场合认识的几位男士都是南方绅士,自修剪适当的发型到光亮的皮靴,在在说明他们是完美的男性典范,他们有礼貌、优雅而且长相英俊。山姆也很英俊,不过是属于比较粗护的那种。她在脑中勾勒出第一次在小巷中看到的他的脸,心中某个警铃突然响起,像是在警告她要远离他,在以前,这种状况会吓到她,但现在却只令她更感好奇。以前那些有礼貌又英俊的绅士没有人——一个也没有——能使她如此一脑袋棉花。但山姆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