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过首,瞅着她半晌,才道:「妳又在想什么?」
「我想帮你加……加油。」没有说错吧?
他挑着眉,唇角微扬。
两人走进玻璃门,常雅文上前打招呼,顺带解说起自己熬了几天几夜修好的模型,话比乎常更多上一倍,看得出来她好像很兴奋。
比较特别的是,晓生也来了。不知道叶书御用了什么方法说动了他,总之他就那样沉默地坐在角落,看向他们这里。
骆旸并没有刻意向他招手或讲话,只是望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就准备要上去了!。
「妳在这边等,不会无聊吧?」本来不想带她来的,她却非跟不可。
孟思君摇头,「不会的,等一下莫姨和小风他们会来暗我的。」
「老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操心?」常雅文暧昧地插花,被他瞪一眼,好嘻皮笑脸地抱起重要模型先上楼。
「那好吧。」他低声叮咛:「妳就帮我陪陪哓生。」
孟恩君笑笑,看着他转身。
「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忽地拉过她,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下。
她傻住,余光瞧见常雅文在楼梯上瞪得眼珠子凸出一半,又发现旁边来去的路人还不太少,霎时热烫了脸。
「胜利女神的物。」他低哑她笑道。
心底有些甜甜的,她没什么犹豫,破例地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拥抱,目送他离常雅文等着他走到身旁,贼嘻嘻地道:「老大,你真的变了。」
「变什么?」
「像所有恋爱中的男女一样,变得像个傻瓜。」
「原来如此。」他露出不是很诚恳的笑。「难怪妳也越来越蠢。」
「喂!」别再提那个猪头了,她翻脸喔!
骆旸只是怕上她肩,正色道:「走了,妳可别漏我的气。」
她会意过来,进入状况,很快地咧开嘴:「遵命!」
深深吸口气,孟恩君直到看不见他背影了才转过头;稍微迟疑了下,她还是选择往晓生那边走去。
他像是有些讶异,不过还是保持着沉默,看她坐在自己旁边的旁边的椅子上。
两人中间隔了一个空位,她不急着拉近距离。
「呃,你好吗?」她轻笑问道。虽然声音不大,但确定他应该能听到。
两三分钟的沉默。
不回话?不要紧。握着双手,她又用着弱弱的气音开口:「你紧张吗?我、我很紧张喔:虽然我根本不明白骆大哥他们到底是在做些什么,不过……我知道那对他很重要,所以,我也希望能有好的结果。」
半晌,一楼大厅回荡的仍只有经过的脚步声。
她不气馁,又道:「小、小风很念着你呢,等会儿他来了,见到妳肯定很开心。」话落,偷偷瞧他一眼,她怔怔地颐住,彷佛错觉他周围的空气有那么瞬间不再尖锐带刺。「……你也很想家里的人吧?为什么不回来呢?」她脱口而出,才注意到自己俨然已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
家啊……不只是遮风避雨的房子,不只是暂时停留的歇脚处,是……家呢。
不期然的神奇遭遇,一连串的兵荒马乱,却让她找到了一个温暖的家。
小风说的没错,虽有不幸,但是,会有别的东西来补偿的。
她带着些欣喜的口吻续道:「对!我想骆大哥也一定很盼望你龙快些回家,如果你跟他都一齐搬回来,那大家一定都很开心……」
「妳也管太多闲事了吧?」他敢声打断她的欣喜,视线放在光洁的地板上。
「我要不要回去是我的事,妳一个外人怎么可能理解我的想法?」微微地撇过脸,他连侧面也不让她看了。
她先是呆了下,不过并没有感觉到遭受什么打击或难堪,心里只是想着骆旸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晓生,是没有恶意的。
虽然没有血缘,不过,很明显地就可以发现他们果然比亲兄弟更像兄弟呢,因为,骆旸也时常板着一张脸凶巴巴地说话呀。
微微露出笑,她道:「虽然我不能理解,但是,骆大哥能理解喔。」慢慢地,她低垂下眼,轻声说着:「我来这里以后,学了很多事,啊,不是说那些奇怪东西的使用……是心境上有了变化。」
瞅着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她放柔了声音:「你知道吗?其实我是个很差劲的人,受了挫折,就会想着放弃逃避、怨天尤人……或许妳会觉得这是人之常情,但是,我甚至扭曲了想法,怪上天为什么要给我这样一个命运,必须活得比别人辛苦那么多倍,我恨极了这种不公平……甚至恨得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再忆起,却觉得云淡风轻了些。
长久以来的恨,不知在何时,化了开来,不再霸占她生命中重要的部分。
其实,也才没多久的事而已。
连自己都没感觉脸上挂了笑容,她总是缺少精神的双眼漾起了片柔柔的雾——
「自暴自弃到这种程度……很让人瞧不起吧?不懂得怎么寻找幸福,只是一再地怪罪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我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得要死。」眼前彷佛看到了某人又在发脾气,她的思绪反而更加愉悦:「可是,骆大哥懂我呢。他没有不理睬我,也不厌恶这样的我;生病的我,笨拙的我,哭泣的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我……他全部都接受。」
晓生闻言怔了怔,有点奇异地转头看她。
她的脸颊习惯性地热了起来,掩盖住那苍白且虚弱的痕迹,心底也在同时满盈,不再空荡飘浮;她已经沉浸在她才学会的陌生情感里。
「所以……所以,」她抬起头,望着挑高的天花板,没有自卑自怜,彷佛面前出现的是新的希望。「我学到了,想要别人喜欢自己,就得自己先喜欢上自己,就算自己不完美、有缺陷,但只要不放弃、不逃避,一定会有更美好的事情发生。以前我讨厌自己身体不好,但我现在却更能感受,稀少的健康有多么可贵。像是能这样走动、能开心地笑……对旁人来说或许只是微小的事,在我而言却是很大的快乐。」
缓缓呼出气,她侧过首,直视他,没有回避。
「你瞧,只是想法稍稍改变一下,是不是变得很幸福了呢?」
他有一瞬完全没办法反应,就这样跟她对看,很久很久。
她淡淡她笑瞇了眼,很诚恳地道:「给自己一些信心,试着喜欢自己吧,连所有的不好都一齐喜欢,然后……呃,深吸口气,世、世界多么美丽。」拗口地说着从电视上学来的词句,她好像看到晓生的表情变得古怪。
「妳……妳在说什么?」那不是电影台词吗?他回过神来,恼了恼,道:「妳为什么要特地跟我说这些?」他们两个根本就没熟识到这种程度!
她只是跟他一样,住在莫姨那里,寄人篱下,除了这以外,他们完全没有交集,就连说话招呼都几乎没有,他对她的印象,就只是一个很怕生的陌生人而已。
她张大眼,不自觉的理所当然。「因为妳是骆大哥的弟弟啊:」
他一愣,随即心头一阵热。
「我……」语调窒涩了。
才提醒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小孩,才体认列自己果然得背负着无父无母的标签一辈子,为什么还会被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感动?
「我们一齐来分享,好不好?」她笑着,就算两人间隔了个位子,就算他们彼此压根儿就不熟稔,就算她本来连直视他人都做不太到,但她还是拿出所有的精神和认真。或许是头一次她有能力告诉他人如何走出阴霾。这是她总算能做的事。
而且他们两人之中还是有唯一的联系。
「你看到了吗?」她笑问着。
「看什么?」他顺着她的方向睇去,只望见骆旸刚刚走过的楼梯。
「骆大哥,为妳、为我,还有为小风、为好多好多人表现的勇气啊!」她看来爱困的面容,闪烁着某种东西,「我们一齐来分享,然后,不要再发怒生气,不要再厌恶自己的命运,像他一样勇敢厉害。」
晓生盯着她欢喜的笑,半晌,终于,忍不住用手摀住自己发红的脸。
「为什么妳……」能说出这么恶心的话?
他简直不敢相信!又不是演什么亲情热泪鉅片,她特地跑到他面前,用那种爱困的表情和声音,说了这么一大串像是电视剧的肉麻台词有病!
连爬了满身的鸡皮疙瘩都成了小火星点般似地就要燃烧,他不懂为什么自己会比她更觉得不好意思。
「我……说错了吗?」她小声地间,咽了口口水。「呃……总之,你回来嘛,我想,骆大哥他们一定很念着你,你……」为什么要往旁边坐远一个位子?
她好努力地看电视学习这里人的说话方式,还是不得要颔吗?
「妳闭嘴!」他低恼道,窘迫地背过身,假装不认识她。
「咦?我……」果然又说错话了,怎么办?快点!快点补救!「那、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