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求我?你拿什么身份来求我?你还有资格求我么?”雷冷冷的声音让人脊背生寒。
“我……我知道我没资格,我对不起你……但当初如果不那么做,我真的会崩溃的。我只剩下一个躯壳,只有离开,我才能重新把生命找回来……”
我愣了一下。他们对话的内容……好奇怪。而且,这把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钧霆,”她急切地说,“我没有忘记过你,我们还可以从新来过……如果你真的为宁宁好,就让我见见她,难道这一点点母亲的权利我也没有么……”
“当啷”一声,我的随身听掉在了地上。
楼下的两人一同转向声音的来源处……我忙把门撞拢。
“咚”一声之后,我浑身乏力地坐在地上,后背紧贴着坚硬的门板,仿佛那是唯一的支撑。
是她!在门合拢的一瞬间,我看到了。那张美丽的、记忆犹新的、只要见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的脸庞——丁苹……
这就是答案了。为什么“四次元透明空间”的设计会出现在雷的书房里,为什么雷向学校请假也要出席弗尼托尔斯的展销会,还有……为什么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她姓丁!因为她和宁宁是那么的相象!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真的是她么?宁宁失踪十三年的母亲?一个事业成功的女强人?
雷是知道的……他一定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想到他有所隐瞒的“故事”,我的心痛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一阵逐渐迫近的脚步声。是雷!他上来了……我忙伸手把门从里面栓上。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只知道自己无法思考,无法冷静,亦无法抗拒这种下意识的反应。我不能见他,至少现在不行
脚步声停在门前。短暂的沉默后,雷轻轻敲了敲门。
“孟帆?你在么?”
在又如何?我苦笑。
他停止了敲门,却用平静而笃定的声音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的。如果你不想听我的解释,就在门上敲一下,我立刻离开。”
我飞快抬起右手,向后拍去。但是,在接触到门板前的一刹那,我犹豫了,手……进退两难地定格在半空。就……听听他的解释吧……我把眼睛闭起,又一次让门板支撑起全身的重量。
“你不敲,就代表愿意听我的解释了?不回答也不要紧,我知道你在听。”
虽然隔着一道门,我仍能想象出他笃定的眼神。还有什么不在他掌握之中的么?
“我并没有欺骗你,只是隐瞒了一些内情。有些事,我觉得不说出来比较好,因为我怕你误会。相信我,我没有恶意,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我依然默不作声。
“没错,丁苹就是宁宁的母亲。我也是不久前在弗尼托尔斯的展销会上见到她后才确定这一点。因为,她以前的名字是丁柔,丁苹是她出走后改的名字。”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期待我的反应,但我唯一的反应就是沉默。不是不愿开口,而是即使开口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只得继续道:“我不知道她会来找我,更没想到她还想见宁宁。我从来没原谅过她生下宁宁,却又放弃宁宁这种既不负责又自私的行为,我不会把宁宁交给她的。”
“为什么呢……”我低喃。
宁宁的母亲出现了……她从来就不曾消失过,也没有忘记宁宁,不是吗?
“孟帆?你在说什么吗?”雷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我的耳朵。“你想说什么,就大声说出来,或者把门打开,好好听我解释。”
“我在听。”我勉强提高音量,却无法让语气恢复活力。
“你不想出来,我不勉强你,但晚饭一定要吃,我叫元嫂给你送来。”
说完这句话后,门外便没了动静。
他大概下楼去了……我松了口气。同样是把自己锁在房里,有没有他站在门外的感觉竟是那么不同。我不晓得自己在逃避什么。他么?他不打我,不骂我,我为什么要逃?那么,我是害怕面对真相了?因为丁苹的出现?是了,是她的那句“我没有忘记你,我们可以从新来过”,是他眼中那抹煎熬的痛苦,是他们共同拥有的一段过去……这才是我真正怕的。
从来没有很认真地想过我到底有多爱他。对我而言,爱就是爱了。因为爱,所以会惦记,会思念,会回味……但这一刻我却明白,爱也可以很苦的。心底那种慢慢撕裂开的疼痛,蔓延至指尖的恐惧,渗透每个毛孔的孤独……如果我不爱他,或是爱他少一点,这种痛苦是不是也可以少些?
迟了,因为我已经爱上了他。
把头埋进膝盖,我抱紧自己,却仍忍不住微微颤抖。空荡荡的房间突然安静得可怕,好冷……不……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再一个人!
不知哪儿来的力量,我猛地跳起来,拉开门朝外冲去……
碰!
我还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已被面前的不明物体撞得眼冒金星,又在强大的反弹下跌坐在地板上……
好痛……我摸着几乎扁掉的鼻子,一股热流冲上眼眶……
“你还好吧?”
一定是撞晕了,我怎么会听到雷的声音?他不是走了吗?
就在我抬起头的同时,我的脚离开了地面,身体也离开了,眼睛对上一双再熟悉不过的黑眸。
“雷?”真的是他……
“怎么这么不小心?一出来就往我身上撞?”稳稳地托着我,他举步朝楼下走去,边走边问:“撞疼了没有?”
看着他神色自若的侧脸,我一句话也说不出,眼泪倒决堤一样涌了出来。
“别哭……鼻子很疼吗?”他柔声问。
我点点头,又排命摇头。
“到底撞到哪儿了?告诉我,我帮你揉。”
我指了指心口,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
“你……你要勒死我了……”雷发出窒息一样的声音。
我连忙把手松开,却在下一秒听到他的轻笑。
“小笨蛋,这么容易骗……”
羞气攻心,我握起拳头使足力气朝他身上打去……
他丝毫没有躲闪的打算,反而抱着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定“打吧,让你打个够。等气消了,再静下心来听我解释。”
我赌气把脸扭向一旁,不说话也不看他。
“原来你也是有脾气的。”他突然说道。
我一言不发地盯着茶几上的烟灰缸。
“这是个好现象……”
我挑眉,不晓得他何出此言。有脾气是好现象?这是哪门子真理?
“这让你看起来比较像个正常人。”
莫名其妙!我哪里不正常了?
仿佛听到我心里的声音,他接着说道:“你太经常表现出理性的一面,要不是我触觉敏锐,我可能会以为你是缺乏感增的。”
“抗议!”我生气地转过身,“感情不外露和缺乏感情不能划等号!”
“你终于肯说话了。这是否表示你现在已足够冷静面对我也愿意接受我的解释了?”
我一皱眉,胸口又隐隐作痛起来。“你还要解释什么呢?还有什么好解释呢?一切都再清楚不过……”
“不对!”他大声打断我。“你什么也不知道。你不过听到我和她的几句对话,就认定我罪无可赦?你太天真,也大自以为是了!”
“你……”委屈的感觉在心里翻腾。到底是谁的错?为什么我一定要坐在这里听他大声数落我的不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好过分’,对不对?其实你根本不必开口,你心里想的东西全写在脸上。”
“你岂止过分,你简直……简直……”我想找一个更恶毒的字演来形容他,却因词穷而接不下去。
“我承认这一次错在我,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又知道?”我轻哼一声,对他的武断已见怪不怪。
“你以为丁苹是来与我再续前缘的,对不对?”
我一呆,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接。“难道……不是么!”
“不是。”
如此简单的回答当然不足以吹散我心头的疑云,我追问道:“‘我没有忘记过你,我们可以从新来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别告诉我这是你们特有的问候方式。”
“这是她想见宁宁的借口。”
“就这样?”
“就这样。”
“真的?”
“真的。”
我沉默了。我该相信他么?心底一个声音在说:“相信他吧,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相信他不会欺骗你……他不是最恨人不说真话么?他一定不会伤害你的。相信他,至少……至少你会好过一些……”
思及此,我抬起头迎视他的目光:“告诉我,你们有没有‘过去’?”
“你指什么样的过去?”
我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清清楚楚问了出来:“你……有没有爱过她?”
“如果我说没有,你相信么?”他反问道。
不知是不是心里的不安影响了我一向准确的判断力,我始终看不清他幽深的眼眸后究竟藏着些什么。仿佛有一层薄雾挡在中间,我可以依稀看到某些东西,却又不敢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