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话?好像我是犯人……虽然心里多少不满,但我还是乖乖答应道:“好的。”然后站起来准备回房间。
“等等!”
“什么?”我差点儿又坐回椅子上,勉强扶着椅背稳住身体。
“你……自己走行吗?”
“没问题,已经清醒多了。”
“那么,晚安。”
“晚安。”我转身朝厨房外走去……
“等等!”
我又是浑身一颤,回过头小心翼翼地问:“还有什么事么?”
“别忘了吃药!抽屉里有班纳杜胶囊。”
“哪个抽屉?”
“自己不会找吗?!”
“好的……”我有些委屈地垂下头,踌躇地站在那儿,不晓得他还有什么吩咐。
“没事了,你回去吧。”
我像逃亡似的跑回房间,把自己丢进软绵绵的床铺。但翻了几个身后又坐了起来,了无睡意地靠在床头。
这也是正常的,从下午到现在,我早已睡足六、七个钟头。虽然现在头昏脑胀的,大概是所谓的“宿醉反应”,但即使再躺下去也未必睡得安稳。倒不如趁此夜深人静,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心境。
把枕头抱在怀里,我翻身下地,倚着床沿儿坐在地板上。
地是硬的,更能让我清醒起来。
我没开灯,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黑暗中。有那么一会儿,我什么也没想,只单纯地感觉着黑暗中的气息。
记得有本书提过,“夜”是有味道的,所以盲人可以凭嗅觉区分白天和用夜。
是真的吗?我吸吸鼻子,好像真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似的!
我笑了,笑自己的矛盾。明知是心里作用,却依然为这个小小的“发现”而兴奋,像小孩子似的……
真的,认识雷之后,我好像变小了。
除了“小”之外,还有软弱。
记得初识雷的那个晚上,我和他针锋相对、不卑不亢的一番争执,仿佛已经是非常遥远的事了。那时的我多坚强啊……哪儿像现在……那股倔强的韧劲儿仿佛从体内消失了。如果再给我一个和雷争辩的机会,我恐怕连站起来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
难道真被他说中了?我有着“弱小”的天性,只是一直没发觉罢了?
怎么会呢?学伦不是说过,我是他认识的“最坚强,最理性,最有能力”的女孩么?我不会是弱者的!
可是,当我面对雷时那种下意识的瑟缩又怎么解释?
我愈来愈不懂他,也愈来愈不懂自己了……
这般的犹豫和迷惘,也是从前不曾有过的啊!
我觉得自己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沉浮在海水中——愈是向水面挣扎,愈是沉向更加深不可测的海底……
哦……我的头……又开始疼了……一定是想太多的关系。
吃点儿药吧。雷不是说抽屉里有么?那就找找着好了。
拧亮床头灯的同时,我呆住了。
出现在灯光下的,是一杯水和一盒班纳杜胶囊……
※※※
我做梦了。
一个乱七八糟,却又格外清晰的梦。
我奔跑在N大校园里,边跑边回头。身后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但我知道有人在追我,所以唯一的选择是朝前跑。
跑着跑着,我撞上天台的护栏,没路了。(分明一直在平地上跑,为什么会突然跑上天台?)
惶恐地转身,面前突然出现很多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大家都朝一个方向聚拢。
我忘了自己正被人追的事,跟着人群向前涌去。
人越聚越多,我依稀看到几个认识的人穿插在人缝里,陶丽好像也在。
“陶丽!”我喊了一声,但被周围的喧闹盖了过去。
我不甘心地推开挡在身边的人,打算挤到陶丽那边去。可是愈来愈多的身体压向我周围,前后左右到处都是人,挤得我完全动弹不得。
好辛苦……要端不过气来了……我拼命推着前面的人,仿佛这样就可以挽救最后一点可移动的空间。
“别心急,慢慢来。”一个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当作散步好了,你会发现曾经错过的风景是很美好的,而出口就在柳暗花明的地方……”
学伦?是学伦吗?我抬起头来寻找。前面的人转过身来,正是学伦!
“大哥!”我惊喜地叫。“你怎么把我一个人丢下就走了?”(莫名其妙的问题,但在梦里我却问得理所当然。)
“有人来接你了……”学伦在我头上乱胡一把,我的头发乱了。
“谁?”我拉着他的胳膊不放手,唯恐他被人群挤散了。
“是我。”
学伦的声音变了,脸孔也变了。我揉揉眼睛……那不是学伦,是雷!我紧紧抓住的竟然是雷!
奇怪的是,我除了吓一跳外,没有太多的惊恐。
“把这个喝了。”他手里突然多出一杯深褐色的东西。
“姜汁葛根茶?”我接过。
“还有这个。”一盒班纳杜胶囊成抛物线落在我手里。
“谢谢……”我抬起头说,却发现和雷之间的距离不知什么时候拉远了。他站在护栏旁边,而天台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都跑哪儿去了?)
“磊……”我朝前走了几步,裙角却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我回身,看见了穿着蓝色睡袍的宁宁。
“孟老师,吃蛋糕么?”她笑盈盈地把托盘伸向我。那蛋糕的形状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好像是水滴形。
“好的,谢谢。”我捏起一块……
“啊!”手指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蛋糕掉在地上,一滴血从食指指尖渗了出来。
“这是……”我盯着露出蛋糕外的半根针,恐惧再度从心底涌出。
我一步步后退,直退到护栏边上。
雷呢?他刚才不是在这里吗?我四处张望,却寻不到他。而那抹蓝色的影子渐渐朝我逼近过来……
那真是宁宁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但心底一个声音正发出警告:“危险!快离开!”
没时间了,我不假思索地跃过护栏跳了下去。
奇迹般的,我并没把骨头摔散,感觉就好像原地扑倒一样落在草地上。
翻身坐起时,两束强光照在我身上。一个高大的人影背着光朝我走来……
“雷,是你吗?”我问。直觉告诉我那是他。
“我送你去医院。”他抱起我,又命今地说:“以后不许再去诺亚!”
“为什么?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顶撞回去,挣扎着想离开他的臂弯。
突然,我的身子向下坠去。雷不见了,灯光不见了,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我尖叫着沉向无底的黑暗……
※※※
我在尖叫中醒来,心脏“评怦”乱跳,后背一片透湿。
那么离奇的梦境,却又真实得仿佛刚刚发生过一般。
挂钟的时针指着六和七之间。
窗纱上透着薄薄的曙色。
远方飘来微弱的雷声。轰隆……轰隆……轰隆……像野兽垂死时的悲鸣。
看来,这不是个晴朗的早晨。雨很快就要来了……
我翻身下床,慢慢走到窗前,“唰——”地拉开窗帘,又把玻璃窗推开。
一股湿润而微冷的空气迎面扑来。我瑟缩了一下,但随即挺起胸,张开双臂,深深吸进早晨第一口清凉……
和昨晚比起来,我清醒多了。可能是吃过药的关系。
纵然清醒,但仍有些不知今昔是何苦的错觉。
那个梦太混乱了。即使现在,倘若我闭起眼睛,仍能忆起那种坠落中的虚浮。
我从不看解梦的书,因而对梦境种种一无所知。不过“梦实则虚,梦虚则实”的说法倒是听过,即是说梦大多数都与现实相反。既是反的,就别去操心了吧。我有些自欺欺人地笑了。
不管如何,这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天将有新的开始,但愿也有崭新的心情……
换好衣服来到楼下,时间是七点正。
厨房里静悄悄的。我有些惊讶,本以为会看到元嫂的。
就在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动手弄早点的当儿,元嫂从通往花园的侧门走了进来。
“孟老师,今天好早呵!”
“您早。”我礼貌地点头,同时有些好奇地瞧着她怀里那一捧挂着露水的白蔷薇。
看出了我的疑问,元嫂主动解释道:“这是要放在小姐房间的。”
“花园里有蔷薇?”我惊讶地问。我知道院子里有不少花花草草,但蔷薇倒是不曾见过。
“不,这是后山采的。”
“后山?”我更好奇了。自从在那场暴风雨中迷路后,我就没再接近过那里。那么偏僻的地方竟然有蔷薇?
“是啊。孟老师,你看这花开得多好!”元嫂把蔷薇捧到我跟前,笑呵呵地说:“雷先生每天都去亲自料理一番,我只负责把花放进小姐房里。”
“雷先生照看蔷薇?”我呆了呆,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什么时候?”
“就是早上这时候啊!雷先生吩咐我把花剪好就先回来准备早餐。孟老师饿了吧?你稍等,我马上弄个热汤给你喝……”
“等等,元嫂……”见她转身往楼上走,我连忙叫住她,有些迟疑地问:“雷先生他现在……还在那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