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儿骇然跌退数步,见剑锋逼近,眼前一花,侧身闪避,不慎将房内的摆设、玉器全推倒了。
“你到底是谁?”
敏儿冷凝一笑,步步进逼:“琼林苑,庄敏儿,你这无知小辈想必没听过。”
琼林苑乃烟花之地,仙儿既非寻芳客,又非卖笑女,当然不认识她。
苏月琪四处寻访和楚孟扬过从甚密的女子,发现她爱得最重,妒恨也最深,便和她阴谋共同铲除异己,唤回情郎的心。
“你为什么要杀我?”仙儿感到剑气直冲,料想今夜必死无疑。
“因为他是我的,谁也不许由我手中抢走他。”
楚孟扬也许不是个好情人,却是个叫人毕生难忘的男人。他的魅力正是来自酷寒决绝、孤注一掷的狂骜,他是无可替代、难容他人分享的,见一次面就令人迫切期望独断拥有,集邪恶与正义于一身的矛盾体。
敏儿几近病态地痴迷、爱恋着他飞扬拔扈的邪魅性格,而不能自拔。
“我没有抢他呀!”
“狡辩!”敏儿手起剑落,虽不精准却狠。
千钧一发之际──窗外射进一把羽箭,不偏不倚,正中敏儿背心。
“阿郎?”仙儿奔向窗口,仅瞟见颀长的身量由树梢头一跃而逝,窗帘上则留了一张字条:此箭从不伤人,今日破例救你一命,减轻她的罪孽。想报答我就帮我找一名叫“花解语”的女子。
西方天使邱比特
“嗄!原来他不叫阿郎,天使是什么意思?”仙儿将字条捏在手心,抬头望见一个暗影斜在后方──是敏儿,她挣扎着企图拖仙儿和她同归于尽,可惜心余力绌,在凄厉声中,缓缓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苏月琪居然好死不死在这个时候“路过”前院,闻声闯了进来。“哎哟,你,你……你杀了人!”
“我没有,不是我!”仙儿方寸大乱,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刚刚所发生的经过。
“还敢否认。”苏月琪走过去,拎起敏儿手中的利刃,掷于茶几上。
“你到这儿做什么?”楚孟扬气喘吁吁,由廊外昂藏而入。
“你回来得正好,瞧瞧你的仙儿干了什么好事。”苏月琪一口咬定敏儿是被仙儿所杀。“还好我肚子饿,赶着到厨房找点吃食,才凑巧听见房里的吵闹声,心想是谁在那拚命求饶喊叫,原来是傍晚才进憩园的敏儿,慌忙冲过来探个究竟,孰料仙儿手脚俐落,先一步把她给杀了。看不出哟,外表那么柔弱的女子,居然……”
“你胡说,我根本没有碰她。”仙儿转向楚孟扬,“你不会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吧?”
“事实俱在,这把刀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是中箭而亡,看清楚。”楚孟扬脸上罩了寒霜,一股山雨欲来的态势。
“真的呀,这是……谁射的箭,难不成你内神通外鬼,联手外人谋杀她?”苏月琪矫情造作,竭力诬指仙儿为杀人犯。
其实一刻钟前,她就藏身房外,屋里的一声一动,全在她窥伺之中;只除了那邪性的“怪人”她没瞧分明外,她可是全一目了然。
“我与她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谋杀她?”仙儿简直匪夷所思,这人岂能空口白话,指鹿为马,还脸不红气不喘。
“少装傻了,全洛阳谁不知道,庄敏儿是我表哥最宠爱的红粉知己。连我都嫉妒得要死,或会不在意她?”她言之凿凿,根本没给仙儿申辩的余地。
“楚郎?”只剩下他了,如果连他也不信任她,那她真的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杀人之于楚孟扬,常是一个眼神或一个手势的起落而已。然,他杀的都是大奸大恶,杀一个,得以救无数众生,所以非杀不可。敏儿不是恶人,是他拥有过的女人,别说杀,他连一根毫毛亦不许有人动她,只因她是他的。
“你先出去。”他不要苏月琪在这儿搅局。
“表哥──”好戏要上场了,岂可错过。
“出去!”
“出去就出去。”
房内倏然静得听得见彼此短促的喘息。仙儿挨到他身旁,把自己的手和手中的字条,一并交给他。
“那把刀是敏儿带进来的。”其余的不必赘言,假使他仍不信,那就代表他们之间隔阂过深,深到不足以成为夫妻。
“邱比特?”好怪异的名字。
“唔,就是人称侠盗的阿郎。”果然,来自西域的某个他方,名字怪,长得也稀奇。
“你与他熟识?”不愠不火的询问,其实饱含浓呛的醋味。
“不是很熟。个把月前,我去找他偷画……那时我没想到……”
他星眸熠熠,催促她往下说。
“没想到……自己会爱上你。”红云攀上她的两颊,快速晕成一片嫣然,仙儿低眉垂首,藉绞扭衣摆化解羞赧和不安。
“你是该爱上我的。”他似笑非笑,踌躇满志拥仙儿入怀,心中则暗暗揣想那个叫邱比特的家伙,是否别有居心。
“你好骄傲,太自负了。”仙儿觉得他甚至连呼吸都掺杂着丝丝狂野。
“不,我只是不服输,不向苍天低头。”他荜路蓝缕打下的江山,可是有目共睹的。“而且,我有你,拥有一名风华绝代的洛阳仙子,难道不值得狂妄畅怀?”
“可,我现在已经变成落难仙子,杀人嫌疑犯。”用膝盖想也知道,苏月琪铁定不会善罢甘休,抓着她死缠烂打一番。
“敏儿罪有应得。”他虽然遗憾情况演变成如此不可收拾,但她无故混入憩园,又于寅夜持刀寻衅,足见心怀叵测。但,她不是主谋。
“苏姑娘却不这么想。”一想到苏月琪抵死嫁祸给她的凶恶相,仙儿就忍不住毛骨悚然。
“她不足为虑。”楚孟扬唤来左从风收拾残局。“好好安葬她,问问看她家里还有些什么人,送五百两奠仪过去。”
吩咐妥当后,他即陷入沉思,忖度该如何揪出躲在幕后的那个人。
廊下,一阵闪雷忽响,大雨猛然而下。仙儿偎在他怀里,温驯地陪他渡过雨夜。
火花在心中一闪,照亮某些隐秘的角落,她开始澄明──她的前世,于邱山岭上曾遇见一名可爱乖巧的女孩……呵!她不就叫花解语?
但,她才八岁呀!
影像逐渐模糊,看不真切……雨停了,思绪荡回弯处,一切迹象已不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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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孟扬将婚礼订在十五天后,即乙酉年己卯月壬午日。
“仙儿姊姊别乱动,时间要来不及了。”小蝶和赵大娘大清晨就忙着为仙儿梳理妆扮。
首先将脸擦得雪白,嘴儿抹得鲜红,接着将发丝打个髻,结成香云,周围插上小籫翠玉钿,斜斜戴上一朵牡丹。
再穿上沉香色水罗对衿衫儿,外罩大红霞帔,一切便大功告成。
“哇!红馥朱唇,白腻粉脸,美得令人眩目。”小蝶负伤为仙儿博命演出。她的巧手堪称一流,可是远近皆知哩。
“是啊,真好看极了。”赵大娘打出娘胎没见过这么登样的姑娘家,直夸得合不拢嘴。
戌时三刻一到,张媒婆准时迎仙儿出阁。
憩园上下喜气洋洋,都为主人的婚事忙碌张罗。方堂上堆满一落一落潮水般涌到的贺礼,园外几乎万人空巷,众人挤被头只为一睹新人丰采。
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则是洛阳城内一夕之间百花齐放,万紫千红,锦绣缤纷,将整座城市妆点成名副其实的花城。
热闹非凡的婚礼,于弦竹乐器鸣奏中圆满结束。
园外深受震撼的百姓们恋恋不舍离去,徒留声声钦羡的叹息回荡于子夜良宵。
仙儿孤坐翡翠芙蓉帐内,等候良人送罢贺客归来。
房门“砰──”一声,被用力踢开。
她隔着红丝巾,但见一双红绫金丝绣鞋潜移。
“谁?”
“我。”手中剑光一闪,碧幽幽地好不吓人。“一室难容二女,今晚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苏姑娘?”仙儿仓皇抓下红巾。
“纳命来!”紧要的关头,仙儿身后一尊壮硕的身影拔地而起,提剑直劈。
苏月琪仓卒一档──迟了,力道也不够。
楚孟扬怒吼一声,攻其不备,凌厉无比。
她瞠日结舌,不可置信,随即侧身血泊中,带着满腹疑团僵在美丽的脸上,不信自己功亏一篑。
“小心,别伤了孩子。”仙儿奔过去将她扶起,所幸伤得不重。“快请大夫,也许动了胎气。”
“不必……假惺惺。”她倔强撑起身子,旋踵昏得不省人事。
楚孟扬肃冷着脸,不肯伸出援手。她是自找的。
“楚郎,孩子是无辜的。”大人的恩怨不该殃及孩子,她不过──咦?
她的肚子……四、五个月的身孕,怎么肚子越来越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