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载我去哪?”
“去你该去的地方。”
“我偏不去。”楚绫绢受不了他的疯言疯语,抓起船头的桨,朝他横劈过去。
老先生不急不徐,侧过身形,左掌飘忽,从楚缓绢腰杆轻轻一握。
她脚下踉跄,且不习惯颠跛簸几个摇晃,已栽向船外。好在她急中生智,忙抓住老先生的袍角,才勉强稳住身子,“你想谋财害命?!”
“你很有钱吗?”老先生坏坏地勾起嘴角,伸手将她揽向怀中。“让我看看一共有多少,值不值得谋害你这条小命。”也不问她不同意,轨往她怀中探去。
“住手!”楚绫绢勃然大怒,拎着拳头一阵乱打,“你这老不休,想人财两得吗?”
“噢———原来除了抢钱,还可以抢人。”他色迷迷地盯着楚绫绢,“多谢你提醒我。”笑着托起她的下巴,就要亲上去。
“不要,住口!”楚绫绢很懊悔当初浪迹大江南北时,却忘了到五湖四海打滚打滚,学点游泳技术,如今也不必受制于这个无耻的老头子。“你给我———”天呀!她从他脸上扯下了什么?
一整撮胡子?
他是乔装的!
楚绫绢右手甫落,左手倏起,连他的白头发也一并揪下来。
“霍元樵?!”她这会儿可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四肢齐发,上下交攻,非给他一点颜色瞧不可。
霍元樵嘴畔始终挂着笑意,漫不经心的陪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楚绫绢见他一手抱着自己,一手尚能应付裕如,气得满头大汗。
“有胆量就放我下来。”
“不放,说什么都不放。”霍元樵童心大起,逮起机会就往她脸上、脖子乱亲一通。
“卑鄙小人?”楚绫绢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就是推不开他。“你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死没良心。”
“冤枉啊!”霍元樵扳过她的脑袋,埋进自己胸膛,“仔细听清楚,我这颗品质优良的心,可是货真价实的唷!”
“你———”楚绫绢别无选择地倾听他狂烈的心跳,不知不觉地也跟着热血沸腾。“你放开人家啦!”
“这样还不能感动你?”霍元樵好生失望。
“谁要你感动?!”楚绫绢怕再被他继续抱下去,会糊里胡涂的牺牲奉献,自毁前程。“放开我!”
“你是指哪个部分?”霍元樵耸耸肩,摊开双手。
“怎么会?”楚绫绢低头一看,才赫然发现是她自己像蜘蛛一样缠着人家身子。羞死人了!
脸一红,赶紧松开四肢,然身躯却急急下坠。
“啊!”幸亏抓得快,不过……她像又攀回霍元樵身上了耶!
“那么舍不得我?”霍元樵贼兮兮地卸着笑意,梭巡楚绫绢惊悸中带着怒意的俏脸。
“你就会欺负我。”她鼻头发酸,急着好想大哭一场。
她这一生才度过十几个年头,前半段孑然零丁,严重缺乏父母的疼爱;后半段颠沛流离,还利用仅有的技能,劫富济贫。
旁人老指责她不肯谋正当营生,但这是她的错吗?
胭脂楼开业时,她原也只想做做单纯的餐饮生意,孰料,清兵忽尔挥军南下.大量失婚的、找不到亲人的女性难民,一涌而至,赶都赶不走。
她能怎么样?不忍心见她们流落街头,便只得全部收留下来。一两百人吶!光是一天就足够把她给吃垮,何况还要提供衣、食、住、行、育、乐。
严格说起来,她已经够义气,够博爱的了。不但教她们武功,还把胭脂楼的股权全数让出,由她们大伙均分。闲暇时,犹不忘带她们出去活动筋骨,惩凶罚恶,做善事、积阴德。
结果她得到了什么?除了乎白领受姚承翰的一拳之外,尚且被老天爷极不够意思地丢到这个动不动向蛮夷之邦喊叔叔、叫哥哥,十分有辱华夏子孙颜面的年代来、遭受霍元樵这登徒子的欺凌。
她从来不自怨自叹,碰到任何困境,她宁可打落牙齿和血吞,也绝不气馁,但这一刻,她真的好想哭。
霍元樵很有心理准备的等着她反唇相稽或拳脚相向,然却惶惑地发现他料错了。
楚绫绢怔愣了一下下,即趴在他肩上,声嘶力竭地哭得好伤心。他心口蓦地揪紧,以为自己这次做得太过火,惹得她哀痛不已。
他连忙双手紧拥着她,深情地抚摸着她如锦锻般乌亮的秀发。
“你又趁机占我便宜。”楚绫绢泪眼婆娑地昂首睇向他。
霍元樵对她的指控不予置评,他低下头,噙着她的朱唇,以更缠绵徘恻的方式让这个反应迟顿的小女子明白,占便宜跟浓情蜜意是有如天壤之别的。
第六章
霍元樵深情而持久的一吻,吻得楚绫绢理智全失。
她迷迷蒙蒙地随着霍元樵狂奔逆流的心绪一起飞腾,彷佛过往那六十多个岁月的生命俱都白活了,直到此时此刻才真正的苏醒过来,得到重生。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和姚承翰就不曾有过这种缱绻如醉的依恋,为什么他的眼神从不曾像霍元樵这段震撼、撩拨人心?
是因为他根本不爱她?
爱?!楚绫绢被这个不小心浮现脑海的字眼,吓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你冷吗?”他柔声问,继之用长袍将她紧紧抱住,“船舱中有套干净的衣裳,我扶你进去。”
“嗯。”楚绫绢矮身走进船舱,见里头一张小茶几上,摆着四盘肉干坚果,和一壶酒,两只酒杯。虽然经过方才她与霍元樵打斗时的摇晃,显得有点混乱,但依悉可见是他预先就准备好的。不觉怒火又燃了起来。“你一路跟踪我,并且料定我会经过西湖桥畔,所以故意设下陷阱,害我变成落汤鸡,对不对?”
霍元樵没打算回答她的问题,只静静地拎起衣服,为她披上。
“你别假好心了!”楚绫绢老大当惯了,委实受不了霍元樵老让她吃瘪。
“把衣服换上。”他沉着脸,目光炽热如火,往楚绫绢身上一路焚烧过去,逼得她大气都不敢嚅一下,就乖乖的接过衣棠。
“你……你在这,我怎么换?”
简单。霍元樵一声不响的转了个身,将脸面朝向舱外,然身子却依然稳坐在小板凳上,压根儿没打算出去。
“你……你不出去吗?”她思想固然前卫,但行为举止还是很保守的。
“不了,”他懒懒的,像回答一件无关紧要的问题似的。“我坐这儿帮你挡风,免得你不小心着凉。”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安好心。
“你……你不出去,我……我就不换。”开玩笑,换到一半,他扑过来怎么办?这地方……嘿!楚绫绢引领眺望,小舟外碧蓝蓝的一片,连两岸垂柳都杳无踪影。远方夕阳如画,将半边天际晕染出万丈霞辉。
看这光景,应是申时将尽,怎么已经过了这许多时光,而她竟浑然末觉?但……他要她到哪儿去呢?
哎!肚子好饿。
先吃一块肉干再说。楚绫绢偷偷夹起一块肉片,临近嘴巴,却叫霍元樵一掌打落桌面。
“衣服没换好以前,不许吃。”
“你管我。”她这句话没能全部说完,已被霍元樵像抓小猫一样箝制在手里,压在舱底下。
“听好,我不会再说第二次。”他灼灼的双眸,燃着熊熊的火簇,逼视着楚绫绢,“我要你,不仅要你的人,还要你做我的妻子,陪我度过今生今世。”
这算是逼婚吗?
楚绫绢不悦到了极点,却无力反抗。
向来都是她逼人家,几时让人家这样逼过?简直就是……
“听清楚没?”他这哪是问话?那张冷冽阴鸷的脸庞,岂有令人置喙的余地?
美人不吃眼前亏。谁叫她打不过人家又不谙水性,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听清楚了。”
“很好。”霍元樵拉起她的身子,倚偎在他怀里,“是要乖乖的自己换,还是要我帮你换?”
“我……我自己换就可以了。”楚绫绢这会儿再也不敢怠慢,稀里哗啦就把湿衣服脱掉,换上那套干净的衫裙。
这当口,霍元樵早已转身向外,若有所思地远眺湖心。
“现在我可以吃东西了吗?”楚绫绢居然以哀乞的口吻,请示这个用恶劣手段强迫她俯首称“妻”的男人。
霍元樵的脸色又恢复原先的俊朗柔和。
“当然可以,不过别吃太多,待会儿,咱们还有正事要办呢?”
“什么事?”楚绫绢塞了一块肉干进去,手里忙不迭又抓起一块,两只眼睛也不容他顾,全盯住那几盘吃食不放。
“一件极重要的事。”霍元樵怕她噎着,抢下她手中的肉干,撕成一小片才喂她。
“这样吃很不过瘾耶。”楚绫绢觉得乱别扭的。
“不过瘾也要忍耐。”他斟了一小杯酒,让她润润喉。“以后你就是我霍家的长媳,禁军统领的夫人,举手投足便不能像过去那样随性。”
“以后是多久以后啊?”他该不会要她直接续弦吧?但凡是女人,谁不希望有个风光而盛大的婚礼。可是他已经成过亲了,娶的又是相国千金,想当然尔他不可能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将她迎娶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