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是的。”他今天只负责点头帮腔和“仗势欺人”。
“这怎么成呢?”当老鸨所为何事?逼良为娼是也。今日莫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一切全反了。
“不成?”杜飞烟搧风点火道:“陆捕头,她没把你放在眼里。”
“呃,不是的,不是的。”老鸨惨绿着菜干脸,忙磕头赔罪。“她是我醉花楼的姑娘,为我赚钱乃天经地义,至于她私下举债欠帐,那是她的事情。我……我大不了……就、就不要她了。”
“使得。”杜飞烟踩住她的话头,敲钉转脚道:“你放了她,让她跟着咱们回去为奴为婢,分期摊还欠债,若有多余的,我还赏你一点。”
“不用了,不用了。”别再来找她麻烦就阿弥陀佛了,为奴为婢一个月能赚多少干,得摊到何年何月?老葆随便算也知道。“我去叫她下来。”
“顺便把卖身契也取来,咱们白纸黑字写清楚,以免日后衍生瓜葛。”斤斤计较是商人本色,关于这点她颇有乃父之风。
“是。”老鸨坍了架一样,有气无力地到楼上将单琳琳和段樵一并请到楼下花厅。
四人狭路相逢,各怀心事。
杜飞烟刻意地不去看段樵,她冷静而小心地注意陆少华的神色。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单琳琳的绰约丰姿,足以颠倒众生,陆少华焉能例外?
她这招一石两鸟之计,目前只完成一半,另一半则有待日后再加把劲啰!
大伙心事重重地交换两句,老鸨已将卖身契和“转让书”递予杜飞烟。
“这样可以吗?以后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了吧?”老鸨赔了夫人又折兵,但求“财”去人安乐。唉!单琳琳一走,她的摇钱树也没了。
“有陆捕头作证,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杜飞烟把转让书摊至单琳琳面前,“从今天起,你是陆捕头的人了。”
“为什么?”老鸨没理由不收分文就愿意放了她呀!“那这二千两?”
“这二千两是我的。”杜飞烟老实不客气地接过银票,塞进荷包。“你跟陆捕头走吧!”
“跟他?”怎么回事呢?对杜飞烟的胆大妄为,老鸨竟视若无睹,她是中了蛊,还是昏了头?“可是我……”
“不用可是了,难道你舍不得醉花楼?仍想留下来陪酒卖笑?”杜飞烟把她推向陆少华,自己则攀到段樵膝上安坐,娇顺地腻道:“我脚好痛,你抱我回家,好吗?”
“好的。”段樵受宠若惊,马上抱着她站起来。
“陆捕头,好生照顾她,我们先走啰!”她像宣示主权一般,故意把脸埋进段樵怀里,让单琳琳呕死。
陆少华乍见杜飞烟那般亲密的举动,原本妒火中烧的,可一转眼觑向单琳琳,火气不知怎么的,竟消了一大半。
论美貌,她完全不逊于社飞烟,也许长久习惯于欢场生涯,她眉眼间,若隐若现的一袭勾魂风情,甚至比杜飞烟的纯真俏丽更挑逗人心。陆少华看她,看得几乎忘我了。
“这是怎么回事?”目睹段樵抱着杜飞烟卿卿我我的离去,单琳琳恶毒的眼神立现,露出难得一见的凶态。
“此乃是非之地,不如咱们找个……”
“你欠了人家一屁股的债,也不早点告诉我。”老鸨眼睛上竖,嘴角下垂,气得眼冒金星。“现在偷鸡不着蚀把米,你称心了吧?”
单琳琳何等精明,马上明白其中必有蹊跷,却又摸不着头绪。“你没要到钱?”
“要个屁!”老鸨气呼呼的,“最好别让我知道你勾结外人存心设计我,否则我跟你没完没了。”
“哪儿的话,咱们事前不都讲好了?”单琳琳焦虑的眉宇,似乎藏着不可告人的隐情。
陆少华站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这两个女人在打什么哑谜?
“跟谁讲好?他们还是我?”老鸨皮笑肉不笑地一哼,“算你厉害,我认赔了事,行了吧?”
“什么?你没跟她……拿到钱?”方才杜飞烟大大方方的把她和段樵各一千两拿走,她还以为……“你怎么这么不中用!”
“你敢说我不中用?”憋了一肚子鸟气,老鸨再也按捺不住,两手扠腰,便挺向单琳琳。
“够了,两位。”陆少华眼见山雨欲来,赶紧出面浇熄战火。“转让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从今儿起,单姑娘不再是醉花楼的禁脔,不许你仗势为难她。单姑娘,你走不走?”
情势大逆转,完全超出单琳琳始料所及。怎么会这样?明明是她布好的诡局,准备引诱杜飞烟上当,她和老鸭得以不费吹灰之力,四大拆帐,吞掉段樵和杜飞烟的二千两,最后竟落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管他们使的是什么伎俩,骗得老鸨团团转,这笔帐,她迟早,不!很快的会连本带利要回来!
“嬷嬷,”单琳琳无可奈何,朝老鸨深深作揖道别,“我走了。”
“不送!”老鸨气炸了,怎肯给她好脸色看?
陆少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虽然隐隐约约听出单琳琳和老鸨似乎包藏祸心,但幸好整件事有了比较完美的结局,他也算功德圆满了。
单琳琳美则美矣,毕竟非良家妇女,以他的家世、人品,断不需要一再打躬作揖陪笑脸。况且,身负公职,似乎也不太适合在这种地方逗留太久,因此几句场面话一结束,他使匆匆走了出去。
两人并肩走至紫金庵时,单琳琳忧心地问:“你真要我到府上为奴为婢?”
“怎么可能。”陆少华笑道:“杜姑娘央求我将你救出火坑,并且平安地将你送回河北。”
“你就那么听她的话?”一提起杜飞烟,单琳琳就肝火上升。
“杜姑娘与陆某交情匪浅,朋友相托,焉有置之不理的?”经过这件事,他对杜飞烟的聪颖机智,不禁也佩服七分。
“单纯只是朋友的关系吗?”她不信他们之间如此单纯。
“当然。杜姑娘冰清玉洁,希望你不要污蔑她。”这女人怎么搞的?人家救了她,非但不知感激,还反过来质疑别人的动机。
“既然如此,你为何口口声声杜姑娘,而不叫她段大嫂,或段夫人?”
“那是因为……”
“因为如何?”单琳琳咄咄逼人,堵得陆少华哑口无言。“杜飞烟嫁予段樵半年多了,方圆百里无人不知,你刚刚也看见了,他们夫妻‘似乎’恩爱逾恒,难道你得知了什么内情?又是谁告诉你的?”
“我……”
“杜飞烟手腕高超,心机深沉,她一定玩弄了你的感情。”
“没有这回事。”
“否认并不能改变事实。”单琳琳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决定怂恿陆少华加入她“破害家庭”的行列,一起对付杜飞烟。“你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觉得汗颜吗?”
陆少华先是一愣,但总算他是个见过大场面、深知人情义理的一帮之掌门,很快地便冷静心神,从而明辨是非。
“段大嫂也好,段夫人也罢,总之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是你先施计诱她上勾,即使吃了闷亏,也该怪你自己,她于你仍是有恩的。没想到你是个恩将仇报,不知好歹的人,这个忙我算是白帮了。”陆少华一怒,本想把形同卖身契的转让书掷还给她,但继之又想,这岂不是太便宜她了,不如先搁着,过几天询问杜飞烟的意见后再作打算。
“你,你简直不知好歹,我这是在帮你,你不懂吗?”
“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陆少华没耐心和她穷耗,看看天色不早,得回衙门了,于是拱拱手,“后会有期。”
“喂!你等等,咱们还没把话说清楚呢!”单琳琳没想到他前一刻犹痴恋地垂涎她的美色,下一刻竟转头就走,毫不留情。
她做错了什么?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有什么错?是她先来,杜飞烟后到,她凭什么跟她抢段樵?
第八章
段樵和杜飞烟回到宅院,正是掌灯时分。
胡乱吃过晚膳,杜飞烟便催促他快快离去。“我累了,要先睡,出去时麻烦将门带上。”
段樵猛怔愣地立在原地,默望着她。
“你是用什么法子,让那老鸨心甘情愿地放走琳琳?”这个问题他在返家的路上就急着想问,可惜都被她支吾其辞,搪塞过去。
“她怎会心甘情愿?她是心不甘情不愿却又莫可奈何。”杜飞烟冷笑地回眸,“法子很简单,本来叫‘仗势欺恶人’,后来则不小心演变成‘将计就计,以牙还牙’。”看他傻愣的模样,她就知道他是有听没有懂,他若不是直得没药医,也不会被单琳琳牵着鼻子、予取予求。
“需不需要我补充说明?”在大街上,她不肯说,是不想当街破口大骂,破坏她辛苦维持的美好形象,现在回到家里,关起房门,她可要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