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个人哪!”文君颤抖着双手轻触他一下——没动静?!再触一下——仍旧文风不动。
“他……会不会已……经死了?”小婕猛咽唾沫,吓得脸色发青。
“把……他转……过来,探探……鼻息,就……知道了。”文君和小婕合力把那具已然摔得四肢齐断的大汉搬正——
“啊!”文君和小婕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和小姐怎么长得这般相似?”
“一个大男人长得宛若女子,的确不可思议。”文君花了些许时间,努力回想小时候她父母是否提过,曾有个失散的哥哥或弟弟?
没有啊!
她母亲常常因没能生出个一男半子而引为憾事,这是左邻右舍统统知道的。所以,她和这人容貌神似,应该纯属巧合。
“小姐,你看到他头上的玉冠,身上的官服没?”小婕用手掌探至他鼻息下,又搭一下他的脉搏。
“看……看到啦!”文君抛给她一抹“那又如何”的表情。“他还活着吗?”“他死了。”小婕盯着他的面孔,又看看她家小姐的皮相,愈发觉得匪夷所思。
“他既然是个官,身上一定带了不少银子。”小婕认定,日后她们逃亡江南,最欠缺的就是钱。
“打劫一个死人,你不觉得很可耻吗?”文君只想赶快离开此地,到城里头找她表哥去。
“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都断气了,还带着银子多浪费!”
小婕伸手摸向那人怀中,手却陡地遭文君一把拨开。
“不可以!”亵渎亡者到底不是光明磊落的行迳。文君大义凛然地站了起来,“咱们找些树枝、干草替他覆盖,免得他曝尸荒野。”
“那岂不是更应该跟他收点费用,权充工钱?”小婕的死脑筋仍坚持在钱字上打转。
“你喔!”文君气不过她,干脆自己动手找来一大堆黄叶和干枯的杂草,掩覆在那不知名的将官身上。
“小姐……”小婕注意到上头斜坡,好似有杂沓的脚步声移近。“你听!”
脚步声由小遽大,显示来者已非常接近她们。
文君胸口一窒,眼前跟着发黑。“怎么办?万一来的是这个人的部属,以为是咱们害死了他,硬把咱们抓进牢里,那……”她的志昊表哥、她的婚姻、她绮丽的少女美梦,不就全部化为泡影。
小婕一时之间也慌乱无措,心浮气躁地搓着双手,不小心将目光瞥向那具僵挺的死尸,蓦地她灵光骤闪——有了!
“小姐,快把他的衣服脱下来,帽子摘下来。”
“做什么?”文君真是对她失望透顶,都这节骨眼了,她居然还念念不忘从死人身上“揩油”。
“换上呀!你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穿上他的衣服,保证没有人认得出你们谁是谁。”小婕动作奇快,三两下已经把那套虽然有些脏污,但依旧威仪庄严的官服给剥了下来。
“你要我……李代桃僵?”老天!这可是欺君之罪,要砍头的呀!文君觉得自己一脚好像已经踩入阎王府了。
“完全正确。”小婕手脚伶俐,一眨眼的工夫已“整治”出一名相貌堂堂的官老爷。
“不行呀!万一被揭穿了,你我都会被砍头的。”文君瞠大杏眼,难以置信,小婕竟一不作二不休,把那人推向坑谷——天葬了。
“问题是咱们逃得出虎口,躲不过狼爪。小姐,这叫缓兵之计,你书读得比我多,应该更了解眼前除了这一招,咱们已别无它法。”
“可……那人……”
“放心。”小婕提起袖摆,忙帮文君把脸上的脂粉擦拭干净。“若是咱们逃过这一劫,改日再买些牲礼素果,好生祭拜他;假使不幸东窗事发,就……等到了阴曹地府再向他道歉赔罪啰!”
“这……”文君待要反对已然太迟,左侧斜坡上,忽地冲出大批的军马,奔到她面前。
“稳往,镇定。”小婕急着低声为她打气。
文君只感到背脊发冷,手心沁汗,心脏狂跳得险险要从喉底蹦出来。
“请将军恕罪,属下救驾来迟。”为首的副将跃下骏马,单膝跪在地上,等候发落。
“呃……”文君的嗓子像突然长了茧,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笨哪!”小婕见苗头不对,赶紧站出来打圆场。“你家官爷扭伤了脖子,你还看不出来吗?”
“原来如此。”副将连忙趋前扶住文君的右臂。
“呃……不——”该死,小婕这臭丫头,胆敢偷掐她的小屁屁,回去得好好修理她一顿。她不晓得男女授授不亲吗?
“我来、我来,瞧你,笨手笨脚的。”小婕接过文君的手臂,发现那副将满面狐疑的盯着她看,便笑嘻嘻的道:“你一定觉得很奇怪,想知道我是从哪儿蹦出里的村姑对吧?告诉你,我叫小婕,江西人氏,家父是药铺的掌柜。我今儿正巧采药草途经此地,见山坳旁躺了个人,就是他嘛!总而言之,我是你家将军的恩人,不信你问他。”
“将军,这……”
她能说什么?所有的戏码全让小婕一个人唱完了,她唯有当傀儡的份了。
轻轻颔首,还要呼应小婕的说法,装出扭伤颈子的痛苦表情。文君心中不免纳闷,难道他们看不出她和那位阵亡将领的身高、体态差了一大截吗?
“既然如此。”那副将很大方的自怀袖中掏出一大包纹银递予小婕。“多谢姑娘出手相助。”言下之意即你已“功成”可以“身退”了。
“这样就想打发我呀?”小婕老实不客气地把银子塞进袖底,还一面厚脸皮的说:“你家将军已答应我,要收我为贴身丫环,以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嘎?”副将想请示他家“主子”的意思,但见“将军”不言不语,只是苦笑,他只得作罢。“那么,请一道上马吧!”他命人牵来两匹高大的宝马,伫立在文君和小婕面前。
哇!这这这……用梯子她也未必攀得上去呀!
怎知那副将十分善解人意,立即跪伏在地上当踏脚石,让文君登上马鞍。
嗳呀呀呀!简直惨不忍睹……
小婕活了十八年,从没见过有人用如此愚劣笨拙的方式,强行“混”上马背的。好在那副将跪在地上没见着,否则他肯定当场口吐白沫,拿眼珠子当球踢。
“撤兵,回府。”
折腾大半天,一行部众终于浩浩荡荡开回城镇里。他们所到之处,百姓无不纷纷走避。照这情形推测,这位将军的官阶势必不低,可,苏州城怎会平白无故来了这么一位位高权重,却又不堪一击的将领呢?
☆ ☆ ☆
文君团团疑云总算获得解答,那位漂亮得活像个美人的将领,正是“剿匪”钦差计绍华。
一步入偌大的驿馆厅堂,文君顿时手麻脚软,呼吸困难。
“请将军先回房歇息,稍后末将再向您报告此次突击易武门的伤亡情形。”
“如此……甚好。”她一开口便知不妙,这娇娇嫩嫩的嗓音哪像个大男人……
“将军,您……”那副将再迟钝,也该听出其中必有缘故。
“他都扭伤脖子了,你还啰唆个没完。瞧,他的声音都变了,快回房休息,我去给您请大夫。”小婕搀着文君便往内堂走,撇下那副将空自错愕不已。
“相公,你回来啦?”
长廊处冷不防地兜过来一大票女眷,将她主仆二人团团围住。
“相公,你还好吧?我担心死了。”拎着彩绢在空中甩来甩去,弄得她俩眼花缭乱的女子大剌剌地偎进文君怀里,嘤嘤啜泣。
此女一身红衣红裙,媚眼挑勾,娇腻的嗓音清雅不俗,浑身上下充斥一股难以言喻的艳丽风姿。
“是啊!相公,稍早有人传来消息,说您……害我们伤心死了……”这个也是个百里挑一的大美人,而且体态丰腴,比之红衣姑娘更加妩媚。
“相公,下回……”
天老爷!这些女人怎么统统称计绍华为相公,难不成他一口气娶了——
“放肆!”前头又来了一个女人,嘿!这个排场较大,后面跟了半打的女婢,气度也较雍容,虽然年岁稍嫌大了些,但举止优雅,颇有名媛千金的风范。“全都退到一边去。”
“是,夫人。”众“花蝴蝶”一式排开,退向两旁。
夫人不就是大老婆?吓!文君这会儿连头皮都发麻了。
“相公。”这位美美的夫人朝她一揖,双眼含情脉脉,无限怜疼地抚着她的颊,“苍天保佑,让您无恙归来。”吓!她的声音好柔好软,好像个慈祥的母亲。
“其实也并非完全无伤。”小婕见大伙都不理她,不甘寂寞地插上一脚,“他从悬崖上摔下来,头部撞击到地面、脖子扭伤了,还有点失……忆。”
“失忆?你怎么知道?”那夫人一问,十几双眼珠子如同十几把菜刀同时“砍”向她。
“我……”嘿!她们眼中还闪着熊熊的妒火呢!“因为我父亲是开药铺的,我虽未悬壶济世,但也略晓一些医理。当他跌落山坳被我救起,我向他提出一些问题,他竟一问三不知,那时我就知道他八成是摔坏脑子,得了短暂的失忆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