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燕铁木粲然一笑,不住地点头。
「好,我明白,二更准时在雁鸿铺子等奶。」旋即一阵骤风掠过,燕铁木的身影已消失在暗阖的夜幕中。
※ ※ ※
是夜,三更刚过。
锺灵儿孤坐在烛灯下,思索着是否该先到孙敏芝府中探个究竟时,她父亲锺天恨突然推门进来。
「爹?」
「听赵姑娘说,奶要到阿图王府去帮陆元辅把老婆抢回来?」他很少这麽正经八百的说话,令锺灵儿微微感到不安。
「您半夜不睡,跑到女儿房裹,就为了这件芝麻小事?」
锺天恨脸面一沉,以十分非常很慎重的口吻道:「我不准奶去。」
「有特殊理由吗?」锺灵儿对她爹的反应只有一个解释:赔本生意不许做,有好处要拿回来跟他分。
「理由很简单,爹不希望奶平白去送死。」
有那麽严重?「阿图王府是龙潭虎穴吗?为什麽我去一定是送死?」
「说不许奶去就不许奶去,哪来那麽多废话。」好凶!吃错药了不成?
锺灵儿当他女儿十多年了,从没见他如此光火过,不免心生疑窦。
「莫非你见过阿图可汗或他女儿,甚至跟他们交过手?否则你为何怕成这样?」
锺天恨长叹一口气,垂头沉吟一会儿才沙哑地说:「其实奶娘不是病死的,她是被一名绰号叫丑和尚的蒙古人给杀害的。」
「那个丑和尚就是阿图可汗?」
「嗯。当年他带着六名徒弟,横行中原,所到之处烧杀掳掠,连名剑山庄也未能幸免。」一抹阴霾拂过他多皱的脸庞,残烛摇曳中,愈发显得苍老而憔悴。
「您功夫这麽好,难道也打不过他?」那麽多尔济就更不可能一口气杀了他夫妻两人,而┅┅那个自称是阿图秀梅的女人到底是谁?为何要撒谎?又为何被多尔济追捕到将军府?
「如果我打得蠃他,奶娘又何至於惨死?所以──」他慈蔼地抚着他女儿的头,「孩子、答应爹,无论如何不要瞠这趟浑水,爹已经失去奶娘了,不能再失去奶。」
好为难噢!她这个人没事都要拚命去惹事了,如今明摆着仇敌在眼前,却要她不吭声,可能吗?
何况她污了元世祖一万两银子,好歹总要意思意思过去跟人家打个招呼嘛。
「灵儿!」锺天恨最怕她这种若有所思的表情,按过往的经验判断,她一定会走。「别打歪主意,爹这次可不是开玩笑的。」
锺灵儿一楞,怔怔地说道:「夜深了,爹您回房休息吧,我也困了。」
「灵儿!」
「爹,女儿自有分寸。」
屋外,狂风卷过,落叶纷飞。锺天恨心知劝不住她,只得慨然离去。
锺灵儿立时掩上房门,换了一袭夜行衣,带着她父亲送她的青龙短刃,按陆元辅所指的地址,一路奔向阿图王府。
第六章
四下阒无人声,冷风凄凄。
锺灵儿双足一蹬,空中翻腾,跃入阿图王府高十馀尺的围墙,攀上一座楼宇。
先找谁呢?阿图可汗或是阿图秀梅?
母仇不共戴天,不如先解决了阿图可汗再去找他女儿。但是今晚委实太累了,昨天一夜未曾阖眼,今个儿又被陆元辅缠赖了一整天,还是改天好了,等回去把刀子磨利一点,再──
「不许动!」突地青光闪动,一柄青钢环刀倏地剌出,由後指向锺灵儿,「慢慢转过身来。」
锺灵儿悄悄将袖中的短刃握在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向那人。
「找死!」
那人剑法也快,步步逼向锺灵儿。
所幸月色彷如浓墨,伸手不见五指,两人只能凭些微的星光和声音辨别彼此的方位。也正因为如此,锺灵见方能逃过那人一次又一次的搏杀。
蓦地,夜空一个绵密的云,将早先吞没的月亮一口气吐了出来,突如其来地,明月银光自天际树顶漏洒一地,锺灵儿一惊,脚下踉跄,一个不留神跌落在石阶上。
那人立即执剑趋近,凌空挥出┅┅
丈着碎屑如粉的落花,飘荡在初雪般晶灿的容颜之间,他手中的长剑竟凝结於空中,和他屏住的气息一齐微颤。
「奶是谁?」
锺灵儿嘴角牵起一抹诡异的微笑,忽地运掌出击,点往他的穴道。
其实她点不点都没差,反正那人原本就已经呆掉了。
「现在轮到我发问,是的话你就眨眼睛,不是的话你就┅┅」他除了眨眼睛还能眨哪裹呢?「算了。」
那人听话地眨眨眼,希望他不是得了脸面局部痉挛,否则他很可能会从头到尾眨个不停。
「你是王府裹的侍卫?」
没眨眼。
难不成又跟她一样是混摸进来的。
「仆人?」不眨,「客人?」不眨,「家人?」
猛眨。
「原来奶是阿图秀梅的弟弟?」可他长得比闯进将军府的阿图秀梅好看多了。「你那姊姊呢?可不可以告诉我她住哪间卧房?」
不眨,而且眼神有点哀凄。
莫非阿图秀梅不在,出门去做产检了。
「你爹娘呢?」先去探个风也好,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们往东南西北哪个方向?」
不眨,依然眼露哀凄。太麻烦了,这样问,即便问到天亮也问不出名堂来。
「好吧,我答应解开你的哑穴,但你保证不尖叫讨救兵。」
又眨得兴高彩烈。
锺灵儿往他胸前胡乱地敲敲打打,那人霎时手也能动,脚也能动,就是嘴巴还不能开口说话。
「糟糕!点错也解错了,咱们重新来过。」
没见过那麽合作的肉票,居然自动自发地举起双臂,让她一次点个够。
「啊!不行了,不是那裹,那裹是笑穴。」
「你能够开口说话啦?」锺灵儿找得满头大汗,「那你四肢有没有动弹不得?」像话吗?点人家穴道的是奶耶。
「呃┅┅奶要我不动我就不动。」这个人百分之百是得了受虐症候群。
「算你识相。」锺灵儿老实不客气地以胜利者自居。「我问你,你爹娘和你姊姊呢?」
「他们┅┅」哇!她表情比陆元辅还忧郁,「敢问姑娘贵姓大名?到舍下来有何贵事?」
对一名私闯王府,极有可能是贼子或偷儿的人如此这般礼貌的问话,实在叫人觉得乱别扭的。
「我姓金名灵,」锺灵儿决定先隐藏真实的身分,以免打草惊蛇。「是你姊姊的好朋友,听说她後天即将出阁,所以特地前来道贺。」撒谎也不打草稿,有人三更半夜穿着一身黑衣服攀墙壁来跟人家道喜的?想赖掉红包也不是这样。
「姑娘盛情,在下感激不尽。」她不知是「礼多人不怪」的实践主义者,还是脑袋瓜子烧坏掉了,连这麽别脚的谎话都信,「可惜我爹娘在三天前遭到罗刹妖女纪晓倩的杀害,连同我大姊姊也被她囚禁在地牢裹。」
「怎麽会?」锺灵儿这才注意到他一身素衣,臂上还扎了一个黑丝带。「纪晓倩与你府上有何深仇大恨,非要如此赶尽杀绝,但却又为何独独放过你?」
「此事说来话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吧。」
「此地不宜久留,金姑娘请随我来。」
随他去?这个嘛┅┅毕竟他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时辰,他虽然礼貌周到,温和可亲;但是人心难测,何况她长得这麽诱惑人心,十分地不安全,万一他色迷心窍,来个霸王硬──
「莫非金姑娘信不过我?」
「我应该相信你吗?」
「唯今之计,奶不相信我又能如何?」
也对,王府那麽大,她人生地不熟,四处没指标,或值夜班的叔叔伯伯可以问路。若不幸遇上妖女纪晓倩,不分青红皂白连她一齐砍,岂不冤枉。
「啊!」一声惨烈的哀鸣划破长空,吓得锺灵儿毛骨耸然。
「快,这边走。」阿图xx(因为忘了问名字,暂且以xx代替)仓卒拉着她的手腕,朝西边的方向拨足飞奔,片刻来到一水池旁。
他轻巧地搬开池旁的两块花台石砖,地面上登时露出一个幽暗的地道。
「进去吧。」他催促着。
「到裹而去?」锺灵儿连咽了数口唾液,仍惊魂不定。「不如我在外头帮你把风,」
「不要,啊┅┅求求奶,不要!」哀鸣声再度响起,且分明来自地底下。
「奶不是要见我姊姊吗?怎麽,怕了?」
拿话激她?可恶,正中她的弱点。
锺灵儿牙根一咬,俯身潜入地道,阿图xx亦随後跟上。
这地道先是狭窄局促,走了三十几步即豁然开朗,接着微弱的火烛夹道,底部是一面石墙挡住去路。
阿图xx在墙的北边取下一块石头後,刚刚的求饶哀怜声即变得分外清晰。
她比手画脚问:「你姊姊现被关在裹面。」
阿图xx点头眨眼。
看看再说。锺灵儿掂着脚凑近那个巴掌大的小洞洞,才很不好意思的发现,矮了一点。
她东张西望就是没有见到任何可以垫脚的东西,唯独阿图xx。
他实在很上道,二话不说就把脚板伸出来,并示意她别客气尽管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