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磊被莫名其妙指责得好不恼火,他停住脚步,盯着殷虹的背影,又急又快的隐入繁花草丛中,一遍又一遍的自问,要不要追上去拦住她。不!他没有错,错的是她,他没必要为莫须有的罪名接受这样无体的对待。
是赵赋文告诉他,殷虹临时决定和邱秀娟一起去逛街。结果邱秀娟在车站等了两个小时还不见她的人影,幸好他尚未出门,才能及时去把她接过来。该生气的是他和邱秀娟,殷虹凭什么发火?
“她大概忘了我们约定的时间,以为我失信没去,才会那么光火。”邱秀娟满怀歉意地移近孟磊身旁,眼光却下意识地瞟向赵赋文。两人沉默地交换了一个别人不易察觉的眼色。
“不用理她。错了就错了,不能因为她爱耍大小姐脾气,就什么都得让她。”
他固执地留在烤肉会场,和殷虹隔空生闷气。
“小俩口闹瞥扭啦?”苏旭看大伙全走开了,摇摇晃晃地摇到孟磊旁边坐下。
“她就那个样子,晴时多云偶阵雨,永远教人捉摸不定。”他恨恨的,把一罐烤肉酱整个打翻在土司面包上,引来女同学的一阵嗔怪,“不难懂啊!你载着别的女孩过来,害她一个人“跋山涉水”,她心里当然不高兴,换作是王玫珍,不赏你两巴掌才怪。”他们的初恋同样生涩,也同样甜蜜。
唯一的差别是,孟磊和殷虹乃情投意合,真心相待,他和王玫珍则混含了许多难以启齿的、肉体上的相互吸引。
“什么我害她的。是她告诉赵赋文不想出来烤肉,叫我不必去接她的。”
“她有事干么不直接跟你说,反倒要透过赵赋文传话?你和殷虹要好,除了班导,全班谁不知道?为什么邱秀娟会认定你一定有空可以载她过来?”苏旭虽然生就一副粗线条,做什么都大而化之,不拘小节,但此刻分析起事情,竟然头头是道,彷如醍醐灌顶,浇得孟磊心智顿时清朗澄澈起来。
他心思单纯,甚少怀疑过他人的动机。赵赋文只一通电话他就傻气地信以为真,忘了该打个电话向殷虹求证。难不成赵赋文真的向他撒了谎,故意制造这场误会?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旭瞧他到这节骨眼了还一脸茫然,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以为全世界就你眼光好,懂得欣赏并追求殷虹?拜托,你的聪明才智都给孔老夫子啃光啦?”
孟磊这一细想,暗叫不妙。昨晚赵赋文一再叮咛他不必打电话给殷虹,那不是作贼心虚,怕谎言被拆穿了是什么?邱秀娟也真是的,居然跟他合演双簧,一起骗他!人家赵赋文起码还有一个“情逢敌手”的正当理由,她图的什么?
寻思至此,偶一抬头,恰恰迎上那双深情依依水汪汪的大眼睛,原来她也是孟磊没解过这等复杂的多角习题,也不想卷入诸多是是非非的纠葛里。他只在乎殷虹,爱的也只有她一个,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她。跟她好好的赔个不是。
完了,她包准气疯了,才会误会他,大吃这种一点也没必要的飞醋。他越想越急,干脆挥别众人,骑着苏旭的机车,生平头一遭违反校规地火速赶到殷虹家。
经过市场,他还停车买了一束香水百合,心想殷虹看在花的份上,说不定火气就消了一大半。
没想到,她大小姐二话不说,接过百合直接扔进路旁的水沟里。
那次,他们足足有两个月没讲过一句话。两人个性都掘,争执起来谁也不让谁。
他们的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
十九世纪有位法国作家说!“痛苦可以使人成为诗人,而一种可能挽回的内疚则让人成为玄学家。”
那么,痛苦和内疚加在一起,会让他变成什么?
他实在摸不透殷虹的心,一点小小的误会,也能生那么久的气。在她面前,他有一种沉重的无力感。
这段期间最大的改变还是殷虹,她变得好认真,用功得令大伙疑云四起。在此之前,她的字典里保证找不到“好学不倦”这句成语。
学期结束时,她总平均高达八十五分。当班导把班上的成绩单交给他要他拿回去分发时,他几乎被那几个蝌蚪似的阿拉伯数字给吓呆了。为了她学业的突飞猛进,他在熙熙攘攘的走廊上,旁若无人地笑了起来。
为了奖励她,他决定再退让一步,跟她重修旧好。
放学后,他一路盘算如何启齿,如何说抱歉,一路紧随她的身侧,在巷弄的转角处,心如擂鼓地唤住她。
“我们讲和好不好?”
殷虹咬咬唇,只迟疑了三秒钟,即扑进他怀里,哭得泪眼婆娑。“你这个坏蛋,那么久不来跟人家说话,害人家以为……以为……以为你不要我了。”
孟磊心口一暖,也不顾偶尔走过、飘来惊诧眼神的路人,当街吻住她如花的唇瓣。两人缠绵悱恻的眸中只有彼此,只有情意浓浓。
“暧哟!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会不会长针眼?”王玫珍尖拔的嗓音,冷不防地从街尾的大榕树下传来,吓得孟磊和她急急分开。
和王玫珍同行的还有苏旭、赵赋文和邱秀娟,但除了她笑嘻嘻地和殷虹挤眉弄眼,调笑他们色胆包天,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公然且严重违反学校的重大规定之外,其他三人均是一脸索然和隐隐酸酸的妒意。
假使当时王玫珍也暗暗对孟磊有意思,她为什么仍能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
是苏旭弄错了,还是她心机特别深,懂得以退为进,隐瞒自己的心意,好掩人耳目?殷虹委实猜不透。她低声一叹,发现赵家已经到了。
“你进去吧!我……我在这儿等你。”苏旭似乎担心着什么?眼光闪闪烁烁,说话也吞吞吐吐。
“既然来了,何不一起进去把真相问清楚?”
“我刚刚说的就是真相,”苏旭神色仓皇地。“餐厅十点就开工了,抱歉,没法送你去机场。”
殷虹眼看劝不了他,是以不再勉强。“再联络了。”
“唔!”苏旭关上车门,又摇下车窗,殷殷地嘱咐她。“记得,无论到了哪里,都必须跟我保持联络。”
“我会的,”她把所有离别的话全咽回肚子里。只报以一抹淡然的笑,让老友知道她撑得住,也保证会过得很好,菲佣玛莉引她走进院子,即听见一串悦耳的笑声,是玫珍的女儿采采,她惊慌地从房里跑出来,还不时回头张望后面陪她逗乐的人姜野。随着姜野跨出门槛的则是笑容可掬的玫珍,多么写意的甜蜜家庭,殷虹突然因为自己的闯入感到懊恼不已。她来做什么呢?玫珍在电话里明明哭得肝肠寸断,怎么这会儿全换了样?菲佣告诉她,赵赋文几天没回家了,赵老太太一气跑回南部探亲顺便消消火,家里现在就只剩玫珍和采采。
所以姜野才特地赶来相陪?
这一幕全是玫珍精心安排的?
她呆愣在花丛的后方,采采童稚天真的笑声。无情地刺痛她原该无动于衷的心。这一刻,她把姜野和孟磊合而为一了。她害怕失控,害怕伤心,于是毅然决然地冲出庭院,奔向马路,没入倾盆而下的雨帘中。
第六章
直到傍晚还不见殷虹到来。玫珍和孟磊数不清打了多少次电话,姥姥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我到她住的地方看看。”孟磊耐不住性子,驱车赶往市区。在他和殷虹越过那道藩篱以后,他已经认定他们就将相守一辈子了。
他可以不计较她的过去、她的无情,只要殷虹还爱着他。他是为了她才活到现在,也是为了她才再度回到台湾,当赵赋文告诉他,爱上殷虹这种女孩注定免不了经历一场灾难时,他只有苦笑。谁说不是呢?但他不在乎,他就是热烈而渴切地要她,身不由己地爱她。
情为何物?缘为何物?这回他不会再让殷虹轻易的从他身旁跑掉。
姥姥前来应门,见是孟磊脸面马上拉得跟马一样长。
“她走了,到美国纽约去了。”
“什么时候走的,怎么没聪她提起?”孟磊一脚抵住木门,制止姥姥将门合上,“你是她监护人还是丈夫?她到哪儿都得跟你报备?”因为葛尚华的关系,姥姥对他也充满敌意,孟磊不明白她夹棍带棒的讽刺究竟什么葱思,也没闲功夫问清楚,他只想知道殷虹的下落。
“给我她在纽约的住址,好吗?”
“不好,”姥姥用鞋跟踩住他的脚板,逼他退出门外。“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给你?”
“喂你”姥姥不理会他的追问。“砰!”一声将大门关上。孟磊不相信她说殷虹临时决定出国暂居的事,这么大的事,她没理由不跟他商量,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错,可他怎么也想像不出来。
再度机械式地敲着门,不锈纲门空空荡荡,没有回应,他颓然地,沿着墙面跌坐在通道上,脑海里浮现各种可能发生的景况。人在烦恼处,什么都往坏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