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倏地扣住她的手腕,震掉了她手中的玻璃杯,水喷溅上她的衣袖,杯子也掉落地面,碎成一团。
“你凭什么说这些话?你懂什么?”他森然地凑近她,冷冷地道。
义帮弟兄对他的爱戴和他对他们的关注之间确实有着严重的落差,他从未向任何人提及,但内心却始终耿耿于怀,不料她却一语说中他心中的症结,怎不教他凛然?
她惊愕地抬眼篁若他,被他脸上冷厉的表情吓了一跳。
“强尼?”她说错了什么了吗?
自从认识他,他总是喀皮笑脸、玩世不恭,只有在对付敌人才偶有惊人的煞气出现,但他从不曾用这样的神情面对她,这种转变几乎让她有个错觉,眼前的人并不是她认识的强尼……他猛地回神,连忙收起怒容,魔术般变出原来的笑脸。
“你几时成了心理分析师了?黎永恒。”他调侃着,慢慢放开她的了。
她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疑惑不已。
“你在生什么气?强尼,我说的是纪悠然,又不是你。”她搓着被抓红的手腕。
“我知道,纪悠然是什么样的人其实一点都不关我的事。”他说着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
真是太不小心了!竟然又一次被黎永恒激怒!
为什么她总是能轻易地挑起他隐藏得很好的情绪?为什么对人戒备森严的他会一再地在她面前失控?
低着头,他眉头深拧,对自己的表现非常不满意。
“别用手捡,会割伤的……”她才出口警告,就听他轻呼一声,不由得惊地坐起身,急急俯身询问:“怎么了?”
“哎,都是你唠叨个不停,害我受伤了!”他站起身,顽皮地把右手食指移到她面前,故意怪罪到她头上。
她眉头一蹙,二话不说就抓住他的手,张口合住他流血的食指轻吮。
他惊愕地瞪大眼睛,登时呆住了!
十指连心,她口中的热度透过指尖,迅速地传导向他的心脏,获住了他沉潜在心池深处的某种感觉,那感觉一波强过一波,在胸口造成了难以形容的骚动……“就告诉你别用手去捡,你看,都割出一道伤口了!”她抓着他修长的大手,仔细审查着他食指上的那道割痕,没好气地责念着。
“只是个小伤,没什么。”他任由她握着他的手,皱着浓眉直视着她,对体内那种异样的感觉既困惑又不安。
似乎……
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觉醒了……
“去给医生上个药吧!免得……”她不大放心地抬眼看他,却意外地撞见了他奇特的眼光,那隐藏着火苗的注视,让她的心重重地震了一下。
“不用了!”他倏地抽回手,双眉摔得更紧,转身走向房门。
“强尼?”她一点都搞不懂他在生什么气。
“我出去一下。”他头也不回地丢下这句话就走出病房。
他得去透个气,否则胸口的躁郁难以平静。
拉长着俊脸,他搭电梯下楼,来到医院中庭抽着烟。
平常他难得碰香烟,只有在心情极差时才会抽个一、两根,但以前多半是为了义帮的事才会心情不好,然而这一次捣毁他冷静的却是一个女人!
怎么回事?黎永恒居然能左右他的情绪?是谁给了她这样的权利了?未经他允许,她怎么可以这么筒单地扰乱他的思维?
狠狠抽了一日烟,他对黎永恒对他造成的影响感到不解又气问。
“铃……”
手机铃声在这时又来吵他,一看是锺老的来电,他早已铁青的脸就更难看了。
“什么事?锺老。”他打开手机,冷冷地问。
“少爷!你没事吧?我听说你受伤进了医院,这究竟是怎度搞的?”钟老焦急地问道。
“受伤的不是我,是黎永恒。”他皱着眉澄清。
“她怎度会受伤?该不会是黎伯南发现了什么……”“你别紧张,钟老,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他笃定地打断锺老的话。
“少爷啊!你到底想做什么呢?要对付黎伯南的方法多得是,你干嘛非得去接近黎伯南的女儿,又冒险地假装保镖混进天威帮呢?”锺老哀声叹气地问。
“锺老,要消灭一个组织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其内乱互斗,自生自灭。黎永恒回香港正是一剂猛药,她就像个大石头,天威帮正因她的归来而产生不小的涟漪,到时,我只需隔岸观火就行了。”他阴笑着。
“但是……”
“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们只需配合我的指示即可,从今天起,上海的餐饮发展计画略做调整,第一阶段的进度暂缓,把和美国餐饮财团连锁的机会让给黎永恒。”他交代着。
“为什么要把机会让给黎永恒?那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抢得的商业先机……”钟老纳闷地低嚷。
“这只是个布局,我总得先让黎永恒取得优势,才能刺激其它人的怒火啊!”他笑着解释。
“这样好吗?你这样等于利用黎永恒,把她推向危险的中心,难道这也是你计画中的一部分?到后来你准备怎么摆平她?”
他怔了怔,倏地沉默了,以他最初的构想,的碓是想利用黎永恒颠覆天威帮的内部,让她和黎、水丽互相残杀,他好坐收渔翁之利,但是现在……现在他却被锺老问得心情一阵起伏波动。
得知重病的黎伯南有意召回流落在新加坡的女儿入主天威帮之后,他就抢光查出黎永恒的一切,经他研判,以她的傲气,一但遭到威胁,必定会有所反击,因此他才会挑黎上她成为他攻击天威帮的武器。
可是,黎永恒给他的异样感觉却不在他的计画之中,这是个失算,更是个失误!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他得好好想一想。
“算了,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们都会全力配合,但请你务必小心,别忘了,你是义帮的大当家,也是弟兄们的精神支柱,可别任性行事。”锺老语重心长地道。
“放心,我自有分寸。”他慢慢地合起手机,俊脸凝重地踱回病房。
他的个性向来是就事论事,“人”从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换句话说,他其实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谁也不能影响他的决定。
可是这一次,讦画的最终是让黎家人自相残杀,到时,黎永恒势必无法全身而退,一想到她很可能会成为他计昼中的炮灰,他那几乎不存在的“愧疚”竟油然而生……真是不可思读!他的心肠几时这么软弱了?
烦闷地自嘲着,他踱到电梯前,电梯门正好打开,两个护士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掩?住嘴低声道:“那几个人看来好凶哦!”
“对啊!真可怕,凶神恶煞似的,好像要去砍人一样,怎么最近医院老是出现这种人……”另一个人回答。
他闻言一惊,拦下她们急问:“等一下,你们说的人现在在哪一楼?”
她们惊讶地看着他,好半晌忘了回答。
“在哪一楼?”他又唱间一声。
“六……六楼……”
他脸色骤变,立刻放弃搭电梯,转身冲向楼梯,飞也似地狂奔上楼。
太大意了!明知黎永恒现在的处境,他还把她一个人丢在病房内,真是……这一刻,焦虑灼烫着他的全身,二十二年来无畏无惧的他首次领略了什么叫做害怕!
一口气冲上六楼,他拔腿就跑向黎永恒的病房,推开房门,空荡荡的白床几乎让他弹身的血液在瞬间冻结。
人呢?黎永恒人呢?
她该不会……
当他呆杵地瞪着病床时,黎永恒的声音却在他背后响起。
“强尼,你回来了!”
他霍地转身,瞪大眼睛。
黎永恒手里端着一杯水,正好端端地对着他微笑。
血管中结冻的血液在她的笑容里融化了,他屏着气息,一步步走向她,每向前一步就更清楚地知道他对她在乎的程度。
“怎么了?我只是把地上的碎玻璃拿去丢,顺便再倒杯水来……”她看他怪怪的,连忙解释自己离开病房的原因,但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搂进温热的双臂中。
瞠大眼,话陡地塞在喉咙,她惊愕得说不下去了。
这个拥抱来得既突兀又毫无头绪,顷刻间,他身上特有的檀香混着烟草味,直冲进她的鼻息,撞击着她的脑门,使她感到阵阵的恍惚……他紧紧地拥住她,久久没有作声。
她没事!太好了……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强……强尼?你怎么了?”她在他坚实的怀中怔怔地发问。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他们虽然亲近得像朋友,但肢体却从未如此接触过,因此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简直让她傻眼。
他倏地又放开了她,眼神炯炯如火,专注而炽烈。
“没事,我只是突然觉得空虚,想抱个东西而已。”他藏住心情,故作轻松地耸耸肩。
“什么嘛?你把我当抱枕啊?”她偏着头瞅着他,对这个回答不大能接受,可是又揣测不出他这个举动背后的真正想法。
他突然笑了,点了一下她的前额。
“没有多少女人有这份荣幸能被我抱过,你该心存感激的。”他又变得淘气顽皮了。
抚着前额,她一时反应不过来他的转变,只能愕然地傻在当场,又好气又纳闷地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