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中奇扬起一边眉毛,像在说,这可由不得你。
“她明白我不能没有她,她不会舍得丢下我的。”罗冠奕对他说着,像在说服心底那个恐慌不已的自己。“倒是你,别再试图插手管我们之间的事了,你不觉得身为她的医生,你管得太多了吗?”他阴鸷的看进他眼底,克制自己用眼光将他千杀万剐,他追求紫伶的事,海茵总是当宝似的说给他听。
萧中奇默然不语,迳自点了根烟,吞云吐雾起来。
罗冠奕也不急躁,往后一退,储备战力,等着他再度发表惊人之语。
好半晌过后,他吁了口气,将烟拈熄。
“这种话对着你说,似乎有点奇怪。”他顿了顿,接着说:“以前在医学院上课时,老师们常提醒我们,千万不能对病人太投入,以免丧失冷静理性的判断,还举了好几个例子,那时的我对那些情况嗤之以鼻,自负的想着,绝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没想到,才正式执业不到几年,就给我碰上了。”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罗冠奕再怎么想,也想不到摆明了是情敌的人,竟卸下盔甲,大刺刺的向他吐露心事。
“一开始,我私下反省了好久,但每回见到她,一次比一次憔悴,一次比一次瘦弱,就忍不住肝火上升,整个人都不对劲。”
是他害她的。罗冠奕沉下俊脸。
“后来我想了很久,总算想通了,她是病人,我是医生,但她同时是个女人,一个为情所苦的女人,我是个男人,一个看不惯她为情所苦的男人,我以一个男人的身分关心一个女人,并没有任何不要不妥。”萧中奇认真说着。
“她是个很容易让人动心的女人。”罗冠奕前南说着。
“没错,但她也是个很死心眼的女人。”萧中奇鼓着双颊,想到这个心里就有气。
她都为他失去一切,神魂颠倒了,事到如今,却还是无法对他死心,当然啦!就外表而言,他是男人中的极品。
但他也不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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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响起,正优闲地打扫着客厅的紫伶抬头看了眼时钟。下午三点多,这种上班时间会是谁?
她上前开门,门前,是曾倩芸,没有专车接送,没有随从,也没有化妆,穿着休闲,就像一个平凡的妇人。
“伯母,怎么有空过来?快进来坐。”纵使心底惊讶,紫伶仍微笑的迎着她进门,请她坐下,为她倒了杯水。
“今天上医院检查,干脆不上班,直接上你这儿来。”曾倩芸主动解释。
“结果如何?”紫伶柔柔问道。
“还不是老样子。”曾情芸笑了笑。
“别灰心,你比上回见面时有精神多了呢!”柴伶握了握她的手,给她精神上的支持。
“这都多亏有你,我来,就是要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曾倩芸噙着笑容反握住紫伶的手。
紫伶疑惑地微扬一边眉毛。
“冠奕那孩子主动打了电话给我。”曾倩芸笑得腼腆。
他终究关心,也愿意将他的关心明白传达。紫伶心中一阵欣喜,竟莫名为他感到骄傲。
“这是好的开始,我真为你们高兴。”紫伶扬起了一抹真心的微笑。
“是啊!你们呢?也该和好了吧!”
紫伶的笑意缓缓自颊边敛去。
“紫伶,他需要你,你应该明白的,没有你在他身边,我想都不敢想再见他一面,现在,他居然会主动打电话给我,关心我的健康状况。”
“他是你的儿子,那种关心是应该的。”紫伶淡淡答道。
“不,你不明白一切,所以能这么轻松地说。”曾情芸缓缓地摇了摇头,要在晚辈面前坦承自己曾经犯过的错,比想像中难上太多。
但这是她唯一能为儿子做的。
“我堕胎过。”她突地说。
紫伶心中一凛。
“这是让我们三个,我、冠奕的爸爸,还有冠奕,各自走向陌路的关键。”曾情芸望向窗外,眼里写满沧桑。
紫伶的心霎时紧揪了起来。她知道奕因为童年的阴影而感情偏激,但那阴影背后的真相,七年来,他从不提及,她也就从未问起。
“我恨他们,但他们爱我,不管我用再冷漠再伤人的行为对待他们,他们还是爱我,然而为了这个消失的家人,他们终于也恨我,两个都恨我。”
紫伶拧起眉头,不解地缓缓摇头。为什么恨?为什么要制造这么多的恨?她不懂。
“我永远记得从医院动完手术回家的那天,冠奕的父亲双眸由爱转为恨,由包容转为失望,那时我有一股报复的快感,为了那个,就算亲手谋杀我的小孩,我也在所不惜。”曾情芸笑得苦涩。
“那冠奕呢?”紫伶紧抓着沙发把手匆匆问道。她一点也不在乎他们夫妻间的恩怨,她在乎的是奕小小的心灵可能受的伤。
“他跑了过来,看着我消失的肚子,惊恐地直问我:弟弟呢?弟弟呢?”
紫伶不自觉咬住下唇。
“我对他说,我根本就不要你爸爸的小孩,你能生下来,是因为我来不及拿掉,这个还来得及。”曾倩芸眼神恍惚,像又回到那一夜,那屋里屋外,都风雨交加的一夜。
紫伶顿觉一股气由胸口直往头顶上冒,那来势之汹,窒得她几乎晕眩,她顿失支撑他往后一退,眼泪已如雨不断往下坠。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他还那么小,只能爱你们,也只懂得要爱你们,你竟然对着他说他是你宁愿不要的小孩……”她冲至曾倩芸面前,紧抓住她双肩,使尽力气摇晃着她。“天啊!天啊!他那么小就学会了不要相信亲情,又怎么会想信爱情……”紫伶紧咬着下唇,心里为想像中那小小的罗冠奕心疼至极。
“我知道,我不该拿腹里的小孩和他当工具,攻击我一心一意恨着的人,但我恨他,我真的恨他,他迫走了我最爱的人,还强娶我,强暴我,他是他的孩子,身上流着他的血,每次只要想到这点,想到我曾经错失的幸福,我就无法善待他,我从不对他笑,也从来不抱他……”
“他也是你的孩子,身上也流着你的血啊!”紫伶泪流满面的大喊。
曾倩芸慌乱的眼神缓缓平静。“对,他也是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看到他从此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把我当陌生人看待,我终于明白我错了,也再也走不进他的世界……”
紫伶紧咬着唇痛哭,哭他所受的委屈,哭自己所受的委屈,哭命运错待的一切一切……
尾声
由飘着细雨的阴湿台北沿着国道一路南下,雨丝渐渐停止,天空中的乌云也逐渐散去,到了目的地,罗冠奕将车停下,下了车,等着他的,是一片灿烂阳光和蔚蓝天空。
他和紫伶的情况,可能如此拨云见日、雨过天青吗?罗冠奕略带苦涩一笑。
“冠奕。”听见屋外动静而由屋子里头出来的吴秀月见着了他,笑容满满地喊。
“柯妈妈。”罗冠奕有礼貌地喊了声。
“快进来坐、快进来坐,上回你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连一句都还没聊上呢!”吴秀月热情招呼他,领他进屋坐下,不一会儿,手脚俐落地送上一盘水果。
“柯妈妈,紫伶……”
“那丫头每天下午都出去,就带了本书,天黑了才回来,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来,吃水果,别客气啊!”吴秀月将牙签塞到他手中。
“对不起、我想先去找紫伶。”
知道她回老家,是为了想一个人静一静,他也如她所愿地一个礼拜没有找她,但现在来到台中,就在她咫尺之处,再多等一秒,都是难忍的煎熬。
“不急、不急!先吃点水果,柯妈妈好久没见你,好多话想问问你呢!”吴秀月笑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纵使坐不住,罗冠奕仍勉为其难地吃起水果,她摆明了要问讯,他是该给她一个交代的。
“小两口意见不合,吵架了?”吴秀月扬起眉毛。
吵架?罗冠奕怔忡了下。
如果是他,绝不会用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形容他可能失去紫伶的危机,但看在别人眼里,确实是“意见不合”,所以“吵架”了。
“嗯!”他应了声,努力将桌上的小番茄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吃完了,就能去找她了吧!
“哼!那丫头平时回家,待不过两三天就想回台北了,这回竟说要住一阵子,还剪了长发,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我就知道……”吴秀月哺哺自语。
看来紫伶并没有将事情原委告诉家人。
“是我不好。”罗冠奕垂首,想起自己曾经多么残忍无情地伤害她,就觉得自己幼稚得可笑可鄙、荒谬至极。
“当然是你不好。”吴秀月扫他一眼。“我一个好好的女儿,为了守在你身边,连我们两个老的都不要了。”
“对不起。”罗冠奕低声下气。
“冠奕,不是我要说你,你们年纪也不小,又交往了这么久,这么大的人了,要说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打死人家人家都不相信的。”她那女儿就会傻傻的、痴痴的恋,连个男人都控不住,这回,好不容易再见到未来女婿,为了女儿的将来,说什么都要把话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