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那只是一种草、一种植物,是不会伤得了身的,从很早以前,咱们老祖宗就有吸食烟草习惯,只是现在由国外进口,让中国人尝尝洋人的玩意儿,这也算是一种新的尝试啊!」坐在杜乘风正对面的元梅,忿忿不平表示见解。
「那种东西不比以前咱们中国人所使用的烟叶,那是一种叫做罂粟的植物,从里头提炼出来的东西叫做鸦片,对人体伤害影响极大,根本就不能进口到中国来。」杜乘风严词反驳,誓死不肯让这样的东西流入中国。
「我们可以严加把关啊,当然只开放合法的烟叶,你想想看,中国有那么多吸烟的人口,要是轻易放弃这条商机,让别人捷足先登,咱们损失会有多大你知不知道?」元梅马上驳斥回去,有这么好赚钱的机会,岂能让它白自从指缝间溜掉,
「严加把关?你有办法从一箱一箱的烟草里,查出哪一箱藏了鸦片,哪一箱又是正统的烟草吗?」杜乘风越说越急,气愤的语气几乎要把整个余园的屋顶给掀翻开来。
「我……我可以叫探兰教我们怎么分辨啊,只要查到一回,从此就可以拒绝具结,将他们列为拒绝往来户,让他们不敢再踏进中国大门一步。」她有的是她的说词,认为事情没必要看得如此严重。
「探兰?」杜乘风马上将目光一转,移到元梅身边的探兰身上。「好哇,明天杜大哥就召集数百人,让你开班授课,教大家怎么来分辨什么是烟草,什么又是鸦片!」
莫名被扫到台风尾的探兰,也只能苦笑以对,整个余园的厅堂上,陆不凡与楚娇娇分坐中堂,其余三男四女则泾渭分明,楚河汉界面对面而坐,整个气氛仿佛鸿门宴,个个内心的盘算都不一样。
「好了好了,两人就不要为了这件事争吵,咱们两家一向都和睦共处,胼手胝足合作了这么久,没必要在这议题上,争得这样面红耳赤有伤和气嘛!」楚娇娇虽年过五十,但声细皮滑,风韵犹存。
「就是嘛,烟草这玩意儿,咱们都不是行家,难免会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待咱们再仔细评估评估,最后再作出决定,大家觉得如何啊?」陆不凡充当和事佬,福泰的肉睑上,堆满弥勒佛般的笑容。
「爹,你不知道现在有很多商号都抢着要分食这块大饼,容不得咱们老牛推车慢慢评估了,再说……我已经请马利波亚先生前来签定契约,看看时间,他也差不多该到了。」元梅走到陆不凡跟前,显得有些为难,为自己的先斩后奏,虽感一丝丝抱歉,但绝对没有后侮。
一席话让堂前众人全惊讶得差点掉了下巴,对于杜乘风来说,这个震撼,让他双耳嗡嗡作响,有好一段的时间,几乎不知该说什么话。
他晓得元梅一向主观性强,既定的事很少能被改变,可他却万万料想不到,这样重大的决策,她会处理得如此草率,说得严重些,似乎太过于独断独行。
「既然你都已经决定好了,还把大家找到这来做什么,我希望有时候你做事情,也可以尊重其它人的意见。」杜乘风撂下重话,他很少对元梅这样说话,特别是在众家人面前。
「我要是不尊重大家,何必还把马利波亚先生请到余园,当场解释给大家明白。」她也是一番苦心,不希望大伙曲解对方的诚心,谁说烟草商就一定贩售害人的鸦片。
「就算你把马利波亚先生请到余园,当面说明,但你对烟草的了解又有多少,他说了一大堆的行话或术语,你又能听得懂几成,再说你会吸食烟草吗?品质的好坏你又能分辨得出来吗?光是靠洋鬼子那张生意人的嘴,你就全然相信?咱们做生意要深入浅出,至少得懂一些皮毛,才能在谈判桌上,争取到最大的商机,这点道理你懂吗?」杜乘风求好心切,得知元悔仓卒定案,口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我不懂,那你最懂,你说我不懂烟草品质的好坏,这……学抽烟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大街小巷一大堆人在抽,别人学得来,我会学不来?」元梅走到杜乘风面前,当着他的面,粉拳紧握着,为何两边的人都没有意见,唯独他意见最多。
「大姊,你别生气了,杜大哥这么说也没错,对于咱们不熟的产品,当然要先了解后再定夺,这银子一旦砸下去,押对宝的话当然是可喜可贺,可万一买进来的烟草,不合中国人的口味,那……损失可不是小回事了……三姊,你……你干么拉我啦?」惜竹本想说几句公道话,但迎菊和探兰马上将她拉回座位,这大姊头上已冒三把火,她还不停浇油,真是不怕惹祸上身。
「梅姊,我大哥说得没错,和洋人做生意是头一遭,还是三思而后行会比较妥当。」杜烈火此时也说了话,他与大哥站同一阵线,认为这种事风险太多,不宜轻率而行。
「我也认同二哥的说法,所谓慎始而敬终,终以不困,小心驶得万年船,才是上上之策,」一向话就不多的杜静海,这下也跳出来说话了。
受到四面楚歌的元梅,眼光马上锁定在还未发言的探兰和迎菊身上。
「大姊,烟草这样东西,不比青菜萝卜,到底哪些烟草吸食之后,对人体有害或无害,以我所学,还未能窥见一二,所以……谨慎些是对的。」探兰以专业角度分析,言词上更是公正客观,绝不挑起会激怒大姊的词汇,让她身处孤立无援之境。
「对呀对呀,二姊说得一点也没错。」不善词令的迎菊,为了避免说错话,干脆就依附着探兰,来个少说少错,以求自保。
看这态势,元梅直觉就像是被困在华容道的曹操,是进也不是,退也不得了。
就连陆不凡和楚娇娇,也觉得元梅这回做事太过马虎,但除了沉默以对外,做长辈的怎好再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呢?
「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反为之灾,反正这决定我已经做了,后果的承担问题,我自己会来负责。」元梅力排众议,不因众人的反对而改变自己的立场。
这样对立的场面,让空气几乎要凝结成冰,直到丫鬟桂岫奔进厅堂,才暂时化解整个大厅的凝重气氛。「梅……梅姑娘,外头有……有个蓝眼珠、黄头发的洋人,说……说要来拜访你。」
「好,快请他进来。」这马利波亚来得正是时候,大伙当场来验证,也省得她浪费唇舌,跟这些顽强份子,辩得自个儿气急败坏、得不偿失。
她坐回座位,两颊还因在气头上而红烫烫的,两只玉手紧紧地抓着椅把子,大有将椅把子捏碎的冲动。
不知马利波亚这时候到,是即时雨还是绊脚石,大家都不敢先做批评,没人敢在这风声鹤唳的当儿,还自讨苦吃找罪受。
一记清脆的皮靴声划破一室的宁静,穿著一袭黑色西装,戴顶高帽,拿根拐杖的英国绅士,首次踏进这深具东方建筑美学的豪门大宅。
「大家好,我叫马利波亚,很荣幸能跟你们大家见面。」马利波亚操着生涩的腔调,一一向众人问好。
对于这样一位异族的洋人,所有人清一色的只能傻笑点头,毕竟中国封闭太久了,要一下子接受外来人士,哪有办法这么快就融入得了。
「马利波亚先生您来得正好,麻烦您告诉他们,您所要进口到中国的烟草,是你们在英国当地栽植的烟叶,而非含有毒素成份的罂粟鸦片。」找出当事人来说明,总该具有公信力了吧!
「喔,这是当然的,我们不会把不好的东西,拿来害你们的,请不要误会我们英国人对你们中国人表现的善意,今天我还特地带好多种不同的烟丝,要请陆姑娘来试试看,让陆姑娘感受一下我们英国的东西,确实是很好很好的产品。」他从黑色的手提箱内,拿出六盒不同种类的烟丝,接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镶金丝的黑墨烟斗,恭敬地说道:「就让我来为陆姑娘服务吧!」
元梅会抽烟?!
这可是让在场的所有人惊讶不已,别说是杜家了,就连陆家人,也没有一个看过她抽过烟。
「梅儿,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杜乘风哪还坐得住,两脚一蹬,十万火急地来到元梅面前。
他会紧张了!
她还以为他是块冷木头,想不到木头还会有七情六欲,会在乎她抽不抽烟!
「我什么时候学会抽烟必须要一五一十地向你禀告吗?」其实她根本就不会抽,当时,是为了要取信于马利波亚,让他以为她是行家,才故意扮猪吃老虎。
「这位公子你大概不知道,陆姑娘告诉我,说她已经抽了三年的烟,对于烟草相当熟悉,所以我今天才特地带来我们大英帝国上流贵族专用的烟丝,来让陆姑娘享用。」马利波亚还傻傻地在一旁煽风点火,这下可好,画虎不成反类犬,这下让元梅更没台阶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