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渝叹了气,他开始想着,等一下拨电话后,如何告诉茵琦事实。
“对不起,没能帮上什么忙。不过如果你们要赌不到百分之一的机率,我愿意尽力帮你动这场手术。可是,我还是诚挚建议不要动手术。
“就算病患手术成功,以患者肺部的衰竭情况来看,手术顶多再延续一年到两年的生命。但一年到两年的生命,却要病患承受巨大的手术痛苦,何况能不能熬过痛苦都还不知道。
“如果是我的亲人,我宁愿好好陪伴对方过剩下的日子。你将更正情况告诉你女朋友了吗?”
“还没。她还不是我的女朋友,是我单方面喜欢她。”闵渝摇着头。
“尽快告诉她吧,她有权利知道状况。”
“我待会儿就拨电话给她。你打算在台湾停留多久?”
“两个星期左右,若可以我希望停留更长的时间,能离开德国一阵子,我会舒服点。” 瑞斯又一次仔细看了手上的病历,也许刚刚他有所遗漏,见闵渝沉重的表情,他很希望能帮点忙。
讨论室里,有几分钟沉默,阖上病历,瑞斯只能摇摇头。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闵渝说。
“看得出来你非常喜欢她,我很好奇,她是哪一类型女孩,能让你如此在乎?”
“我的在乎很明显吗?”
瑞斯但笑不语。
“她很特别,一个像光却又带点神秘的女孩子,不特别美丽,但就是能吸引你的目光。她好像一颗巨大磁石,只要看一眼整颗心就会被牢牢吸附住。我形容的不好,你大概无法了解我在说什么。”
“不,我能了解。”瑞斯低语,想起先前在大厅回头看见的短发女子……他真的能了解。
××
茵琦呆坐在火车站附近一家三商巧福里,额头紧挨着玻璃窗,浑身上下找不到丝毫力气。
周末下午火车站前,人潮特别多,她原本该在一个小时前到补习班帮学生上课。但她才刚吃完中餐正要离开三商巧福时,却接到蓝闵渝的电话。
挂了电话后,用最后一丝力气打过电话向补习班请假后,茵琦就再也找不到移动的力量。她只能茫然地望着玻璃窗外移动的人潮,不知该怎么吸收蓝闵渝丢给她的噩耗!
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残酷?她好不容易有能力让外婆过好一点的生活,好不容易……如果不是外婆辛苦地抚养她,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为什么要在她能回报的时候,蓝闵渝才告诉她外婆只剩三四个月可活……
她只有外婆这么一个亲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的恩绪紊乱,一下子,所有伤痛全挤进她的知觉里,她甚至没注意到脸上流了许久的眼泪、没注意到窗外有个人正定定地、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她。
好不容易摆脱一群恼人的护卫离开医院后,瑞斯一个人到了车站想随意看着,顺便透透气。
从医院搭计程车到车站一路上,他满脑子转着的,全是在医院大厅看到的那个一身墨黑的短发女子。
想起他会回头的原因,到现在他仍感觉疑惑,那一瞬间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呼喊他,他顺着感觉的方向回头,一眼就找到她。
然而,在迎上她视线当下,一种解释不清的深沉忧伤立刻侵袭、占据了他。说不出原因,为何在看见那双黑色眼睛时,他会有那样忧伤的感受。
仿佛他们早已相识,却分别了许久许久。而他的忧伤在源自于长久分别的哀戚……
实在太怪异了!
他十分确定自己不认识那位短发女子,可是却对她产生如此莫名怪异的情绪。
那一刻,他原想迈步走向她,但在那么多的护卫随侍下,加上那些不在他预期内的记者,他实在不能靠近她!
因为,一旦他靠近,接踵而至的必定是场轩然大波,而她的生括势必会受到打扰。
为了顾及她的感受,他放弃第一个能够认识她的机会!
另一个促使他在当下放弃走向她的原因,更是怪异得让他无法理解,他心里相信他会有另外的机会再见到她!
下了计程车后,他随意选了几个地方,经过一间花店,看见冰柜里有一束白色百合,他没多想就买下。买花时,他整个脑子只想着那穿着满身黑的女子,有白色百合的纯净气质,若再见到她,他要买一束像现在一样的百合花送她……
没想到的是,他才离开花店、走过两条街,就看见玻璃窗内的她。
他不是个迷信的人,但头一遭他开始对所谓的“命运”有了怀疑,是不是命运的一切,早被某种力量书制了一定的轨迹?
真是这样吗?
她的视线不偏不倚落在他站着的位置,只是她的目光似乎是穿透了他,看着他却不是真将他看进眼里。
她在哭!瑞斯走了几步,隔着玻璃才看见她微红的眼,透明的泪。他略略拧拢了眉,难怪她的神情像是看不见他,现在的她可能谁也看不见吧!
什么事让她伤心?
瑞斯毫不犹豫地走进店里,直接走到她旁边空着的位置,扣花束放在桌上。
他的靠近与动作完全引不起她的注意,她似乎沉浸在很深的悲伤到,对周遭的人事物没任何反应。
瑞斯伸手递了张面纸到她面前,“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有的话与动作惊扰了她,她很快回过头,注意到桌上的花与他伸手放在她眼前的面纸。
“你会说中文?”竟然是他!
茵琦的脑袋空白了许久,才问出一个愚蠢又显然毫无意义的问题。
“嗯。我母亲是中国人。”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失常,只有她例外。瑞斯几乎不记得有过,才见面就主动伸手碰触对方的经验,更别说是个陌生女人了。
他应该制止自己的手,然而看着她脸上的泪水,他就是忍不住想为她拭净。他的拇指拂拭过她的脸颊,整个掌心旋即组着灵上她显得纤巧的脸,一切动作自然得仿佛理应如此似的……
茵琦被动地承受他流露的温柔,有些恍惚。在他温柔的绿色眸光底下,她像是我到归属的流浪者,能安心地将所有难过心伤都交到他手里。
“为什么在这里哭?”
他的温柔语气,反而再次引出因乍见他而惊止的眼泪。她摇摇头,没能回答他的问题——因为落得急的眼泪梗住她的声音。
霎时,即将面对失去亲人的恐惧,一古脑涌上心头。“米白色”不期然的出现,对茵琦来说,就像漂流在茫茫海上,终于抓到手的一块浮木。
“我为什么哭根本不关你的事……”她负气地说,却不知是气自己,或是气这个根本不该出现的“米白色”,而且还挑起她在男人面前不曾出现过的脆弱。
她不记得曾在哪个男人面前哭过?不记得让哪个男人看过她无措的样子?不记得曾因哪个男人而管束不住自己狂跳的心……再难过的情况下,都是她个人挺过去的!
可是为什么这个“米白色”,能让她的眼泪不受控制?
瑞斯第一次有无措的感觉,看着她奔流的泪,却无法为她做些什么,那感觉让他很挫折。他只好将她揽进胸膛,尽管她似乎有拒绝他的意味,但她的拒绝里有着无法忽略的脆弱。
靠进他的胸怀,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哭得像个孩子。
瑞斯只是紧紧搂着她、任由她哭着,耐心等待她宣泄完所有眼泪。
在人潮热络的周末,店里用餐的人自然也多,这一幕相较于热闹的人群,是很大的对比。整间店里无论是用餐的客人,或是服务员,视线都在这对“奇特”的组合身上。
原来男人不容忽视的外貌,就足以吸引所有目光,此时又加上一个哭得伤心的女子,旁人不禁好奇地猜测着接下来的发展。
茵琦紊乱的脑子,不但要处理对“米白色”的陌生情绪,还不停的想着外婆、想着从前的辛,想着想着就想起外婆不停告诫她的话:要小心男人。
男人啊……她该跟他们保持距离的,她经历的痛苦还不够吗?现在,她居然选择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抱里,哭得伤心!
她突然挣脱了瑞斯的怀抱,慌乱地想收松眼泪。她根本不该与这个陌生人有任何牵扯,因为他是她该小心的男人。
“对不起,我该走了……”茵琦拉开两人的距离,急切站出身。
也许是上午搬了那堆器材,耗去她太多力气,加上哭了人半个小时,使她体力透支,她站得太急,才起身眼前便一阵晕眩。
瑞斯几乎跟她同时站起,没来得及说话,意识到她有些不对劲,立刻反射性接起她松软的身子。
他轻而易举抱起昏过去的她,招了一辆计程车,抱着昏迷的她,回到母亲多年前在台湾购置的别墅。
××
天,透着灰蒙蒙的光。初秋的天色晚得快,不到傍晚六点,大屋内就必须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