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这种德性,像是有多余力气打人的样子吗?我从医院偷偷跑出来,没被珈雨狠K一顿就心满意足了,不会有其他力气想揍别人。
「凯文,每个人心中都住著一个魔鬼,只是每个人选择不同,有人选择跟魔鬼共享灵魂,有人选择奋战,不同的选择造就不同的结果。
「你可以选择跟往事抗争,也可以选择妥协或者逃避,没人会责怪你,除了你自己之外。」
以他们共事多年的默契与交情,席杰相信他的话,雷铠能懂,尽管雷铠的回应是沉默。
「如果可以,我很愿意把小茹交给你,但那也必须是在你有意愿的情况下。如果你不愿意,我无法勉强你。无论如何,你依然是我的好朋友。我只希望,也期望最起码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别为了愧疚感,或者我跟你之间的交情,影响你的决定。
「如果你决定照顾小茹一辈子,我希望你的动机是出自于情感,而非亏欠。在小茹醒过来前,请你想想我的话。我该回病房了,这几天小茹麻烦你照顾了。」
说完,席杰将雷铠一个人留在手术室外,回到自己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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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四十八小时,雷铠没离开过席茹的病房一步、没合过眼、没吃过东西、没梳洗过,一张长满胡髭的憔悴脸色,让人看了难受。
几次珈雨陪著席杰到病房探视,珈雨忍不住想劝劝雷铠,但都让席杰制止了。席杰明白,雷铠需要的不是食物、不是梳洗,而是长时间的思考。
所以他们只是一次次来看过了,又静静离开。
两天来,席杰留意到小茹病房外偶尔出现的那个外国男人,对方那张脸跟雷铠太过相像,让席杰无法忽略。这次出了小茹的病房,他又再次看见对方。于是,他要珈雨先回他的病房。
两个原本不相识的人,交头接耳攀谈了近半个小时,最后,互相握手后各自离去,没人知道两个人究竟说了什么。
病房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时间是十一点多的深夜。
雷铠整整绷了两天的脸,首度有了表情。眼见席茹似乎想张口说话,他急切制止了。
「别说话,你受伤了,暂时不能说话。如果你觉得很疼,很难过,眨两下眼睛,我帮你请医生进来,好吗?」
雷铠握紧她的手,他觉得自己好像等了一辈子,好多话他想告诉她、好多事他想让她知道,而她却让他苦苦等了两天才愿意醒过来。
席茹很困难地摇了摇头,她觉得颈部如同让烈火灼烧过,疼得紧。眼前的雷铠,憔悴得不像话。
她到底昏迷了多久?竟让他变成现在这副德性。
「我可以跟你说话吗?你有力气听吗?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你愿意现在听我说吗?」雷铠的语气充满痛苦,他知道他该让她休息,可是他不想再等了。
席茹点点头,尽管她觉得又痛又累。
「你昏迷前想说的话,是我爱你吗?」千言万语,一下子他不晓得该从哪儿开始,反而问了一个突兀的问题。也许是,下意识,他希望再次印证吧!
席茹微微笑了,缓缓点头。
雷铠收紧了他握住的手,低语道:
「谢谢你爱我。」他有好一会儿无语。
「我想告诉你一个故事,一个让我痛苦了好几年的故事、一个让我无法爱你的故事,你愿意听吗?」
他说他无法爱她吗?
她的心有短暂的难过,但一下子就过去了,因为他正握著她的手,因为他看著她的眼里,有种浓烈的感情,就算那不是爱也无所谓了吧!就像出事前,席杰说的,他无法跨出那一步,无法正视真正的情感。
对现在的席茹而言,就算他一辈子不说那句话、一辈子无法爱她,都没关系了。只要他愿意握著她的手,用现在充满情感的眼神看她,对她就足够了。他无法爱她,那就让她来爱他吧。
她依然给雷铠一个微笑,然後缓缓点头。
「我母亲在十五年前自杀了,我是个私生子,我父亲在认识我母亲时,已经结婚了。可是他们仍不计后果疯狂的谈了恋爱,甚至还同居两年。
「我出生后没多久,我父亲回美国,他曾经答应过我母亲,回美国跟他太太离婚后,他会回台湾跟我母亲结婚。
「我母亲傻傻相信了他的话,结果一等就是十五年。有天早上,她接到一通电话就赶著出门,回来后她把家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我下课回到家看到的是一屋子混乱,而我母亲拿著水果刀坐在卧室的床上,一刀一刀划著她的手、她的脚。
「我永远都忘不了她当时陷入疯狂的表情,因为过度震惊,我忘了该有的反应,只是傻傻的看著她拿著刀伤害自己。
「她看见我只是笑,仿佛她身上的伤口一点都不痛,她笑著对我说:『铠,答应妈妈,永远不要爱上别人喔,永远喔。爱只会让人痛苦,没有爱就没有痛苦。铠,要记得妈妈的话,不要爱上别人,永远不要。』
「她的口气像个孩子,她的表情没有丝毫痛苦,也没有快乐,像是没了所有情绪。说完话后,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她就一刀刺进自己的心脏。
「我走到她身边,拔出她身上的水果刀,看著鲜血由刀口流出来,整个人呆掉了。等我回过神,我母亲已经死了。」
雷铠突然停顿下来,深沉的表情,看起来就像当年的情景重现在他眼前似的,他的样子既无助又脆弱。
席茹流下眼泪,不明白什么样疯狂的爱,会让一个人不惜伤害自己的孩子?那时雷铠才十五岁,他的母亲竟然用自己的生命封锁了他爱人的能力,她的心好疼,真的好疼好疼……
「法官判了我三个月保护管束,虽然无法证明我是否杀人,但没有人相信一个女人能忍受得了二十多刀的疼痛,最后还能在自己的心头刺上一刀。我对判决毫无异议,某方面,确实是我害死了我母亲。
「我的存在让她一直怀抱希望,以为我父亲总有一天会回到她身边。而我母亲自杀那天,我没能来得及抢下她手中的水果刀,是我的错。
「我在我母亲的坟前发誓,这辈子我绝对不爱人,我甚至在自己的手臂上留下刀痕,随时警惕自己。我发过誓的,对不起,Sweet,我不能违背我母亲,我答应过她,我真的已经答应了她。我不是故意不爱你,不是故意的……」
雷铠将她的手握得死紧,此时脆弱的他,掉下了眼泪,而席茹则陪著他哭,除了陪他哭,她又能为他做什么?
她挣扎著伸出另一只手,将他的头揽进她怀里,这么做耗去了她许多力量,可是她好想紧紧抱住他,好想给他一些力量。
他被动地跟随她的动作,伏靠在她胸前,宣泄著已压抑了十五年的情绪。
一个强势的大男人,席茹怎么也想像不到,他竟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此刻她给予他的不只是爱情,还有如同母性的心疼情感,她真的为他心疼
她渐渐能体会出在纽约看见他父亲那天,他会那么失控对待她的理由了。
他恨著的人,出现在他面前,非但对于他想做的报复无动于衷,还认为他身边的女人能改变什么。在那种情况下,雷铠的心情必定充满挫折与愤恨吧!
而他父亲误以为雷铠爱著她的想法,更让雷铠想起他曾对他母亲许下的誓言,所以他才那样失控吧……
他伤害她,不过是要证明他没爱上她吧。
两个掉泪的人,沉浸在彼此的陪伴中。
过了许久,雷铠抬起头,带著些许不好意思。
他看起来就如同一个毫无设防的大男孩,席茹喜欢此刻在她面前的他,这才是真正的他,有温度的他。
「杰要我答应他,如果我愿意照顾你,绝对不能是出于愧疚。Sweet,我想照顾你一辈子,不是因为你是杰的妹妹,不是因为你为我受伤,更不是因为觉得欠你什么。
「你昏迷了两天,这两天我陪著你、看著你时一直在想,我能不能失去你?或者能不能让你成为别人的?
「我一直想、一直想,答案是我没办法失去你,没有办法看著你变成别人的。
「我想照顾你一辈子、想跟你生活一辈子,纯粹是因为我自私到想要独占你。我想牵著你的手走过礼堂,然后在众人面前宣誓你是我一个人的,我想成为你的丈夫,想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除了不能告诉你我爱你之外,我保证会疼你、照顾你,我保证一辈子都不会背叛你,除了爱,你可以拥有我的全部。你要这样的我吗?你愿意嫁给我吗?」
席茹从没想过,原来眼泪也能用来表示快乐。她满足的点著头、满足的对著雷铠笑。
还有什么比这更真诚的求婚辞?
这个傻男人啊,他以为只要不说那三个字,就表示他不爱她了吗?如果他还不能克服他母亲给他的阴影,那她就陪著他,终有一天,她一定会听见他说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