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儿啊……爹……就你一个女儿,没见你有个归宿,我死……都不放心,谁知道爹这病……还能撑多久,所以我……拼死……都要帮你做这件事。”余翰林断断续续煞有一回事地说道。
那表情不像是假的,抖起来也满有一回事,而且段落也选得好,不是死就是病的,好似随时提醒坐在他床沿的余芊瑛,他——可是个病重又快死了的人,她绝不能违背他最后的心愿,更不能刺激他。
“可是……爹,你病了,我哪还有心情忙我的终身大事?再说……就算你死了,我也还有娘啊!”说着,她轻快地瞄他一眼,好像他的死活与她无关,然后又脸色微愠地摆出算帐的语气:“你哪是帮我招婿,根本是在帮我买丈夫——不,是把我卖了!外头的人还以为我有什么隐疾,所以只好出此下策卖给一个肯一辈子照顾我的人。爹啊,我难道就只值黄金千两、白银万两,还有良田百亩吗?照这个条件,你不怕那些来参加招婿大会的人看中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那些金银财宝吗?你想他们会真心疼爱你的独生女吗?你难道真要我嫁给这么个窝囊废?”
说着说着,余芊瑛的双手不知何时竟已移到余翰林的襟领处,高高地提了起来。
“小……小姐,老爷还病着呢!”刘丰急得生怕一场弑父惨剧就要展开。
他急得满头大汗,却只见余芊瑛轻松地拍拍双手。“我只是怕我爹的被子盖得不够厚着凉了,摸摸他脖子够不够暖,你急什么?”
“不……会的,天下……男儿何其多,总会找到个……配得上你的人,你放心,爹会……细细挑选,那些阿猫阿狗,上不了台面的人物,早在报名时爹就会先把他们淘汰掉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看起来道貌岸然的人,骨子里又是如何?”那个高羿就是教她认清这点的人,她备觉委屈地努嘴不语。不过……她生什么气呢?也许高羿的意思是,她是他第一次带到酒馆里的朋友,而不是红颜知己,毕竟,他还不知道她是女孩家啊……不行!不能就这么原谅他,不管怎么说,他“好色”总是事实。
不过她爹装得还真像,那气若游丝的模样教她就是想“狠下毒手”好好地算帐,终究还是有所畏惧,不过,她才不会这样简单就屈服,任由他玩这把戏去,她倒要看看她那一向生龙活虎的父亲能在床上躺多久,到时……她绝对会讨回个公道!想要装病唬弄她?好!那就看谁撑得久。
只是数日后……她却大叹失算。
因为那余翰林不知真是病了或是变懒了,竟在床上躺了数日动也不动,连余芊瑛彻夜在门外偷偷候着,都逮不到他的狐狸尾巴,让她无计可施,不过山不转路转,一向鬼主意特在的余芊瑛也不是省油的灯,既然余翰林执意要举办这场选婿大会,那么她就由着他办去,可心中却己有个主意……
一抹狡笑已浮上她的红唇,她非给那些贪财好色之辈一点颜色看看不可。
☆ ☆ ☆
“公子爷,要不要绝妙诗词书画,过来看看,包你过两天可以派得上用场,说不定还能帮你赢得美人归。”那卖字画的贩子凑近余芊瑛暧昧道。
又来了,就没个地方能不谈论这件事的吗?
“不要!”她凶巴巴地一口回绝。
在日不曾外出,可今日一出门,她才知道,那些以往生意清淡到门可罗雀、一整天见不到两、三个客人探头的书画摊子,近日来竟是抢手得很,随便哪个摊子前无不挤了堆人,挑挑选选的;那认真欣赏的态度好像个个都是文人雅士,而这番时来运转,全拜她余家所赐。
她要选婿不是吗?既然家世比不上余家,那么为了凸显自己,什么玩意儿都使上了,诗词书画、琴瑟筝笛只是其中较正常的;更可怕的是,她还瞧见有人向那路边表演杂耍的学起杂技、吞剑来,光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而一切只为了博得余翰林的好感,好一举鱼跃龙门、飞上枝头变凤凰地成为余家女婿。在看尽这千奇百怪、无所不用其极的现象,她还能不倒尽胃口吗?她若真要敢这么嫁人,那才是天下奇闻。
兜着怀里准备大展身手的整人玩意,她闷着头憋着满肚子气往回走;虽然没人知道她就是引起这场轰动的主角,但她仍觉得丢死人了,以至于连头都不敢抬起。
而盯着地上看的结果,虽然不怕踩到狗屎,但若真要撞上人,却是想当然耳的事,果然,才不过穿过条街,就直挺挺地撞上个人了。
“对不起。”她一声惊叫,下意识地摸摸自个儿脑门。还好她这回是低着头走路,否则她那俏挺的鼻子又要遭殃了。不过这人还真高,她结实地这么一撞,似乎只撞到他胸膛而已,但此刻她实在是没那精神研究这人是何方神圣,是以道过歉后她拐向一旁继续走她的路。
只是她罪也赔了、路也让了,他还想怎么样?余芊瑛看着那根又移回她面前的人肉大柱子,不论她左拐右拐,他就是挡在她前头,这个人真的很烦耶!
“你是瞎了眼,还是怎么着?路这么大,你就非得挡在我前头不可吗?”恼极了地怒道。她那大小姐性子一使,指着那人鼻子就大骂起来,一点儿都不留情。只是话才冲口而出,认出那根大柱子后,她就觉得这人不但瞎了眼,他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我只是想试试,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抬起头来,这么垂头丧气的,一点都不像你。”他带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她。
“谁说我垂头丧气了?我只是想事情想得出神罢了,谁要你在管闲事,你还是快回去陪你的仙儿姑娘吧!少在大街上闲逛,看了就碍眼。”她捏紧怀中包裹气呼呼道。愈是不想那日之事,就愈是想起他俩那满布私情“眉来眼去”的模样,想来就教人觉得恶心死了,更忍不住那尖酸语气,醋味四溅。
“我和她不过是在很偶然的机会里在那酒肆里碰过一次,连同那日再见屈指算来不过三次罢了,既无交情,何来陪不陪的问题?”他耐心解释。
“是吗?我看你们俩挺熟络的,不过那是你们俩的事,与我何干?”她抬头挺胸地往他跟前一站,凶悍道。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哪那么好骗?反正她瞧他俩就是一副有“奸情”的模样!看来,余芊瑛是早被妒意冲昏了头。
“若真无关,但我瞧你怎么气得像是只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斗鸡般?这实在很难教人相信你真的不在乎。”他也不是故意要泄她气,只是见她那两片鼓鼓的腮帮子,心里就起了阵笑意。而这丫头这几日又闷在余府里,教他心里老挂记着跟她解释这事,如今见着面了,不逗逗她,可太不公平了。
“我当然气了——”她一急差点被他给激得说溜嘴,忙改口道:“谁说我气你来着?我只是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呀!天底下真没两个好人,不是重色,就是好财,粗俗得教人光看就作呕!你要不信,回去自个儿照照镜子,包你看了镜中倒影后,三天三夜吃不下饭。”骂完,她头一偏,根本不拿正眼瞧他。
“正因为人心不古,才更要张大眼睛明辨是非,但凭那日仙儿姑娘的三两句话,就视我为重色轻友之人?你说,算起来是谁受了委屈?谁又该生气?”他神色一凛,直瞅着她,因她可也欠他一个公道。
“我……”她支支吾吾起来,总不能说她打翻醋坛子吧?“那是因为……仙儿姑娘她没必要说谎。”
“那么,我就需要编织个谎言来欺骗你?”他叹气反问:“若是以往,旁人对我的看法,对于我来说并无差别,只要我清楚自个儿在做什么就行,可是今天……”他无奈地幽幽道:“若你要我起誓才相信,那我就照你的意思。”
“哼!你的誓言值几两银子?谁又要你赌咒发誓来着?再说,你跟我发誓做什么?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头一垂,她喃喃自语般,但已不再那么冷漠,因为这个事实挺教她难堪的,既然她什么也不是,那对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就显得莫名其妙了。
“无妨,现在不是,不过以后就是了。”他一副大人大量地宽宏道。瞧她赧红着脸,那清秀脸庞下透露着无限委屈,他似也有所决定。
“以后?现在都顾不得了,哪还管得着以后!再说将来会怎么着,谁拿得准?说不定你今天不是大色鬼,可改明儿个就是了,哪还须等‘以后’呢。”一番争辩,她认清了自己似乎没吃醋的道理,神情不再那么地咄咄逼人,但还是耿耿于怀地瞥了他一眼,似是不甘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