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二聂箸文因对玉器不感兴趣,便接手了府中的布行,他更是经营之才,瞅准了当今国泰民安的现实,以棉布为主,以聂府原有布庄为基础,仅仅两年,已拓展了中原大部分繁华之地的布庄财力,虽然他不若兄长般沉稳,玩心又重,心思并没全放在经营中,但也成就非凡,“玉器满天下,布庄遍中原”之势隐约显凸稚形。
一句话,以少年之貌横行大明商业圈的聂氏二子,已足够让聂氏先人含笑九泉,其成就也足以让那些老商侩们汗颜,而聂家二老也高兴地去游山玩水了。
京城聂府,足以傲视中原。
呜——
好命苦哦!
是谁说六月天就像娃娃脸的,说变就变?刚刚还是艳阳高高挂,晒得人恼火,一下子却又电闪雷鸣,轰隆隆地倾盆倒下雨来?
呜呜呜呜,倒霉的她又迷路啦!
她双手聊胜于无地抱着头,从眯起的眼缝里愠恼地打量着四周,前方三面环有郁郁丛林,林间小路穿来绕去,绕花了她的眼,脑中也被绕成一团浆糊,根本忆不起来时路;背后数丈远处则是一潭清泉漾波成湖,偌大的湖面上没有一丝遮掩。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一个可躲雨的场所。树底下是万万不能去的,爷爷曾告诉过她,下雨有雷电时宁可被雨淋死,也不可躲到树底下,免得被雷劈到。可是,这雨点打得她好疼哟。
呜呜呜呜,这倒底是哪里嘛?脑中勉强挤出三两个地名,却又一一对不上号,还是那一种似曾相识却又恼人的陌生。她要怎样才能回石头阁呢?
“喂。”
呜呜,这么的飘泼大雨,铁定不会有人外出找罪受,更不会有人顺手救她一命啦?
“喂!”
呜呜,她还是到树下躲上一刻好了,就算真的被雷劈死也比被雨淋死好吧?至少,死因不会太惹人发笑——因迷路被雨淋死!
“死丫头!”
呜——唔?
疑惑地竖起耳朵,真的有好心人救她来了吗?
“叫你呢!耳聋呀!”凶凶的暴叫再次传入耳来。
不由得打一个寒颤,一定是被淋得太冷了。阿涛慢慢地转过身,迟疑地望向湖畔的青石长阶——真的有、人、耶!眼一亮,抹一抹满脸的雨水,眯着杏眸直直盯过去,雨中视线有些受阻,只能模糊地瞅到一个人单手撑伞站在那里,谁呀?高瘦的身形有些像朝阳护卫,可那抹之不去的气势——却知绝不是他。
“过来!听到了没?”凶凶的暴叫更加恼火。
“我?”伸手指指自己,被雨点痛击得脑袋有些发僵。好像、好像是大公子!艰难地咽咽口水,不太想过去,因为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在她印象中,呃,说实话,大公子对她好像蛮凶的耶!说实话,他一点也不像大伙说的,什么斯文沉稳,什么对人和蔼亲切,对待下人犹如亲人。
“不是你难道是你背后的吊死鬼呀?”凉凉地讥笑犹如一阵阴风吹过来。
“啊——”瞪圆杏眸怪叫一声,忙不迭地冲向湖畔的大公子。鬼!她胆子再大也怕鬼耶!背后的寒毛根根乍起,压根忘记了爷爷的话,世上哪有什么鬼!——就算有鬼,晴天白日也不会出现的吧?“救命呀!”一张圆脸刷地苍白如纸。
“谁救你?!”左手撑伞,右手急急平挥而出,截住冲撞过来的慌乱身子,免得被撞进身后的漾波湖,真的成个落水鬼,“骗你啦!世间哪来的鬼?”
“呃?”气鼓鼓地瞪圆杏眸,狠狠地盯向聂修炜的身侧——呃,她没胆子瞪手握府中生杀大权的大人物啦,不是想被逐出府,她还没学到雕玉之技哩!“大公子为什么要骗人?骗人会遭雷劈的。”
轰隆隆!天上的雷公应景的意思意思,吓得胆小的人又抱住脑袋。
“你又没骗人,那么怕雷声干吗?”好笑地哼一哼,聂修炜头一次发现,平日少言讷语、只知埋头干活的小丫头也有活泼的一面。
“我和大公子站在一块耶。”明白了吧!
“什么?”听得不太清楚,不由将耳朵凑过去,顺便大发善心地移动撑伞的左臂,将那只落汤鸡罩进伞下。路痴果然就是路痴,再走几步就会找到避雨之地了。不过,不迷路就不叫路痴,他也更不会、也没兴趣记住石头阁里有一个貌不出众的小丫环,名字叫作阿涛了。他虽不若亲弟那般非美人不入眼,但,太过普通的人,他也没什么兴趣去专注一下,“你说什么?”
“我和大公子站一块啦!”翻个白眼,小声嘀咕,“若天上的雷公一时老眼昏花,劈到我怎么办?”声音嘟嘟哝哝,忙忙地拧拧袖子,浑身被水浸了个透,湿衣贴身,难受着哩!
“再说一次!”眯眯利眸,聂修炜歹毒地哼一哼,“你这个小丫环敢驳我?”胆子小,不是吧?
“没、没有呀!”慌张地连连挥手,她还想留在府里当差哟,敢得罪府里的龙头老大吗?况且喔,在人伞檐下,不得不低头呐!
识实务为俊杰,她小女子书虽读的少,但也是很明白的。阿涛脸上迅速堆起笑,“阿涛多谢大公子援手之恩。”
“免了。”慢慢移动步子,聂修炜好心情地放以下犯上的小丫头一马,“你溜到哪里去了?”他刚从石头阁回来,是以知道这小丫环怠职了。
“去雕玉坊啦!”一时不察吐了实情,“关于镂刻雕玉之技我有些疑惑,去请教了一下雕玉师父。”可惜那些师傅只会笑着应付她,任她好话说尽、赔尽笑脸,却死也不肯指教她一二。闷闷地跟着聂修炜移动脚步,心神还停在雕玉坊里,那些师傅说什么女娃儿家只要精于女红就好,学什么雕玉之技,不值得的。
“你爱雕玉?”是曾听朝阳偶尔提起过,说这位阿涛小姑娘极痴雕玉之技,只要有空闲时间,便总会不停地雕啊雕的,时常忘了吃饭、睡觉。
“是有一点点喜欢啦!”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反正也闲着无聊,找点事做做啦。”她祖父是村中有名的石匠,从小便教她一些刻石技法哄她玩儿。其实,她愿意离开温暖的家,而来这陌生的京城聂府当差,很大原因也是因慕名于聂府闻于世的玉雕。
“闲得无聊?”睨那个只到自己胸前的小丫头一眼,聂修炜哼哼道:“你来聂府是做什么的?”他家可不养一群无用的闲人。
“做丫头啊。”她一下子用手捂住唇,灿灿杏眸飘了飘,心神猛从雕玉坊里扯出来,糟了!一不留神好像泄了底儿、被揪了小辫儿!而且,好像是被最不该揪小辫儿的大龙头给揪住了!
“还知道呀?”他扫扫一旁胆颤心惊的小丫头,凉凉地撇撇唇角,算啦!看在这小丫头将石头阁整理得还算不错的分上,善良地放她一马好了。“你多大啦?”小小的个子,不做作的性子,有点可爱。“呃?啊?”不敢置信大公子今日对她会这么善良哎,忙讨好地一笑:“再七个月就满十四啦?”仰高头,一副很骄傲的样子。当然值得骄傲啦,因为她能为家里减轻负担,分忧解愁了嘛!其实她家中生活还过得去,只是弟妹多,爹娘总是不停地忙啊忙,连年近古稀的爷爷奶奶也不能歇一歇,她能出来挣些铜钱,自然值得她小小骄傲一下。
“还不满十四?”瞄瞄那不算平板的小身子,刚才拦住她急撞过来的身体时,手中碰到了不该唐突的地方,那柔软的触感还不错,“比我小六岁?”撇撇唇,有些鄙视。想当年他十四岁时,早已遍读史书,内敛的性子一如大人,哪里像她,冲冲撞撞,迷路成痴,单纯的性子隐不住一丝心思,好像七岁黄毛小儿!
“大少爷才十九?”仰高头仔细瞅他一眼,高瘦挺拔的身躯,俊秀逸人的脸庞,沉稳的性子,斯文的言谈,“我还以为大公子有二十九了哩!”怎么看怎么也瞧不见他身上有少年的稚气呀。
“嗯?”压迫性地睨她一眼,聂修炜嗤之以鼻,“小孩子哪里懂大人的。”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才不在意,只有这样傻呆呆的小毛孩,才总留恋什么少儿时光。
“不不,我是说大公子沉稳,很像成人!”她慌忙地解释一番。
“像成人?”一股火苗在胸肺间悄悄燃起,没有一个人,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当面说他“像成人”而不是赞他“是大人”!
“不不,是,是年少有成啦!”脑中思绪在拼命地转,糟,她好像拍马屁却拍到马脚上了哟!
“哦?”他冷冷哼了又哼,不悦地讥讥一笑,“你可读过书?”其实知她认得不少字,否则府中管事不会放她在石头阁为差。石头阁中藏品虽以玉器为主,其他古文名画也为数不少,没几分才识,也整理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