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得了眼才怪呢!”笑着逗她,“你从何处捡来的,捡那么一个玩意儿做什么?我早对你说啦,看上了哪一件玉雕,尽管拿取,不必拿什么不入流的小玩意儿凑数啦!”伸指弹弹那低垂的额,兴奋充塞了全身全心,“我的礼物呢?快快拿来!”呵呵,如此良辰美景,不谈情说爱太不应该哟!
“你给扔啦!”轻轻一叹,无限心事尽付叹中,她早说过,他的真心,做不得真的。
“我扔了?”“噗哧”笑出声来,已被醉意浸袭的脑筋再也转不动,“不要说笑了!那么一枚破指环,你才不会应付差事似的送我!你明知咱聂家缺什么也缺不了玉雕,那绝世珍玉我尚且不看在眼里,更别提那什么不入流的小东西了!”他胡乱地摆摆手,热切的心甚是失望,“白让我空欢喜一场不成?”不依不挠地将阿涛揽近身前,“小讨厌鬼!”充什么死鸭子嘴硬,爽快地将她自己送上来不就成了?
“你醉啦!”伸手轻轻格开两人亲密的相偎,阿涛已无什么伤心之感,“我送你回房休息吧,等睡醒了,一切便会忘记啦!”从几已坐麻的椅中站直身,伸手轻扶起已快睡着的人,“走,回你房去。”
“你送我的礼物呢?快快献上来,不然我会生气哟!”脚步不稳地任阿涛牵着往前走,通红的脸庞上尽是醉意,“讨厌的小丫头!难道我的真心你还没看入眼里?”
“我早已看人心底啦!”阿涛搀他躺在他自己房中的卧榻,细心给他盖上锦被,“只是,我的心,你不屑一顾而已。”微咽的低语,伴着忍不住的泪珠,悄悄消失在房内。
她的心意,他看不起——
而一切,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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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同一刻——
什么东西?
一斜首,躲过从天而落的不明物,跟着手一捞,便将那东西拈进手心。
举高手中的灯笼,聂箸文眯眼细瞧手中的不明物,是——玉指环?
摇摇头,不怎样喜欢这普通万分的小玩意儿,但仰头瞅一眼上方,忽地玩味一笑,这小东西,似乎是初学雕玉之人的初次大作哪!
侧耳又细听了一阵楼上的对谈,再拈一拈这看似不起眼的玉指环,顿时眼一亮,再细思了半晌,扭身便往回走。
算啦,他聂二少出门几日便会回转家门,不用再向大哥告别一番啦!
至于这玉指环——他暂且代为保存一阵子好了。此时此刻,楼上的情景似乎不宜他人插手哎。轻耸一耸肩,如来时一般,又悄无声息地走出清玉楼院门,融进了墨色的夜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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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一刻——
一盏燃着明烛的灯笼也移出了清玉楼,悄悄地,在楼前的绿地、花坛中细细照来照去,而一张落寞的圆脸,就隐在那细微的光线后,低垂的眸,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光线所及之处,屏住呼吸,细细地寻着她的玉指环,寻着她的平生第一件成功的玉雕,寻着别人不屑一顾、随手丢弃的——那颗女儿心。
伤心,自然会伤心的。
记得那一年,她为无法找到学雕玉的地方而闷闷不乐,爷爷曾对她说过一句话:爱,便要努力争取。
她想了好久好久,明白她爱雕玉,这一辈子只想与雕玉为伴。
所以,她千方百计地入这京城聂府来当差,为的,便是冀望学一学那雕玉之技。为此,她受过苦,遭了多少委屈,失败了不知多少次,可一心痴于雕玉的冀望,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坚持了下来,让她一次又一次地持起了刻刀。没有玉雕师父指点,没关系,她的身前是那一个个的无声名师哪!那件件藏在石头阁的玉雕珍品,足够让她学上一辈子了。
想一想,当初为进聂府石头阁当差,她又受了多少累?在此之前,她虽迷于雕玉,可对玉雕的保养之法却一无所知。可为了见识那旷世的奇珍,她想也不想地举起了手,在聂府管事询问可有人懂玉雕之时。
于是,她终于人了石头阁当差。
“这玉雕是这样摆放的吗?”
“你家的玉雕是用水巾擦洗的呀!”
“你到底会不会?”
“你真懂玉雕保养之法吗?”
“你白痴呀?”
回头想来,那数次的斥责真的是大公子鲜有的举动,沉稳儒雅的大公子哪!却为了她的一无所知、一无用处而骂了她不少次。
而也是这一次又一次的斥责,让她更用心、更努力地学习有关玉雕的一切知识。
渐渐地,大公子骂声不再,有的,只是重重一哼或无语沉默。
她的心,不再紧提在嗓子眼。
可,在她在无人之处一次又一次举起刻刀的时候,次次的挫败却如影随形,她从没雕成过一次作品。有时候,她也想,放弃算啦,反正自己一个女儿家,迟早要嫁人的,这雕玉之技,并不见容于身为女子的她所拥有。这只能算是她的一个回忆而已,一个年少痴狂的回忆。
但,她却总是不肯就此甘心!
她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委屈,为的是什么?
爱,便要努力争取。
她咬牙坚持了下来。
她不知大公子怎会对她动心,不解大公子看上了她哪一点,单纯的心,只痴于雕玉的心,原先是不相信这一切的。
毕竟,现实中,有太多太多的阻碍摆在他们身前。
可,大公子一点一点地还是溶进了她的生命。
他同她谈论玉雕,他邀她共赏珍玉,他教她雕玉之技……
她不知她是否因此将大公子悄悄地放进了心里。可,她却为了雕玉,不顾内心所阻,一脚踏进了清玉楼的厅门。
为了雕玉,她愿抛掉一切,包括她的小小傲气。她愿意接受大公子给予的一切,只要,能学到雕玉之技。
原先,她是这样以为的。
可在大年三十的那一夜,她才蓦然明白,她的心,除了雕玉,又多了一样东西。
多了一位大公子。
一切,全都乱了。
她真是为了雕玉才接受大公子的吗?
她回答不了。
那夜,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能胡乱搪塞一句“再看看”。看,要看大公子是不是真心;看,要看自己到底是抱持了什么念头。
再下来,她真的在用心看。
她看到了大公子真心对她,她也看到她的内心深处,真的除了雕玉,还有了大公子的存在。
因为,她是那么急切地想将自己的第一件雕品,想将自己头一次成功雕刻而成的平生第一件作品,呈给大公子。
雕玉,是她这一生不变的痴狂。
可,想急切地将生平第一件成品呈给另外一个人,又是什么?
她的心,真的沦陷了啊!
那不入眼的玉指环,是她的那颗女儿心。
她鼓起勇气托在手心,托在大公子眼前的,是她对大公子的心意哪!
可,他却那么不屑一顾地随手丢了它!
他,真心对她,她还能信吗?
或许,今夜他随手一扔,是他醉酒后的无意动作,是他的粗心。
可,这让她也猛然领悟到:就算没有这随手一扔,他们的未来,也多得是坎坷。
两个个性完全不同的人,能无间地契合在一起吗?能吗?
他,那么一个完美无缺的大公子,真的不会用挑剔的眼光来审视她吗?
他从不容许有缺点的人在他身边。
因为,他完美的性子支配着他的一切。
今日、昨日,他或许会因为暂时的新鲜,包容她的所有缺点,耐心地宠溺着她;可明日、后日呢?当他一点一点地看透她后,当他对她的所有了如指掌后,当他再也不觉得她新鲜后,当他再也没了探索她的兴趣之后——
他会怎样待她?
那时,面对她的,会是什么?
他的挑剔眼神,他的完美无缺,注定了他与她的不能长久。
一切到此为止。
或许,她还能寻回那个单纯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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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初春,尽管已花红柳绿,青草依依,可那夜来的晚风,依旧冷得冻人。
阿涛,便在那夜的冷风中,病倒了。
除了酒醒后的聂修炜,没有一个人猜得出,为何她竟在清玉楼外,冒着风寒待了整整半宿。更没有人料想得到一向温柔如水的小姑娘,竟也有固执的一面。
——她,不要见聂修炜,也不许聂修炜跨进她的卧房半步。
这是她病后所说的惟一一句话。
“怎样了?大夫怎样说的?”
被拒之门外的聂修炜一脸懊恼,高大的身躯不住地在阿涛门外晃来晃去,手或拳或松,焦急地等待着房内传出的最新音讯。
三日!阿涛已整整昏睡了三个昼夜!
自他生日过后的次日清晨,昏睡在清玉楼外的阿涛被抬回屋后,就一直昏昏醒醒地耗子三日,“她可又醒来过?有没有说过其他话?”皱眉扯过出门换冷水的丫环春枝,聂修炜压低声音,几要咬牙暴吼。
“没、没有。大夫说再过一个时辰,等药效起作用了才能清醒过来。”春枝结结巴巴,生怕一个措词不对,惹这几乎变成喷火暴龙的大公子,再狂吼一阵。从没见过一向沉稳儒雅的大公子,也有发狂的时候,且狂起来不管不顾,只差将这青石所筑的坚固楼院一脚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