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离开?”
严御桓终于开口,语调和冰块一样冷,方湄霎时觉得屋内温度下降了好几度。
“我已经在信上写得很明白了。”她低声回答。
“你离开,就只为了保住你肚子里那玩意儿?”
会称呼自己的孩子“那玩意儿”的,全世界大概就只有他一人吧!
“是的。”方湄叹息着回答。
“你该知道,孩子若在这重要的时刻出生,会让我多年的努力,与付出的心血付诸流水。”
“我就是明白这一点,才会选择带着孩子离开。”
“所以对你来说,孩子的存在比我重要?”严御恒的脸色更加难看。
“我并没有这么想!对我来说,你和孩子同等重要。”方湄柔声回答。
“既然如此,为何选择放弃我,而不是放弃孩子?”他听了这答案,依然不高兴。
“其实对我来说,做出这样的抉择并不容易,我也挣扎了很久。”
“但你终究还是舍弃了我,选择孩子!”表示在她心中,他的地位还是输给那个未成形的孩子。
“做出这个决定,我心里也很痛苦。”方湄红了眼眶。“我当然也希望留在你身边,可是我不想拿掉孩子!现在孩子虽然只是一个小胚胎,但他已是一条生命,你我都没有资格剥夺他生存的权利。”
严御恒抿着唇,沉默地凝视她好一会儿,方湄虽然畏惧他严峻冷厉的眼神,但她依然勇敢仰头与他对视。
她是一个母亲,为了她的孩子,她不能胆怯!
在她坚定勇敢的目光下,严御恒首次愿意妥协让步。“好吧!只要你答应跟我配合,不让孩子在媒体前曝光,我可以同意你生下他。”
然而出乎他意米的,方湄居然摇头。
她凄然一笑道:“对不起!御恒,我还是不能同意你的要求。”
“为什么?你还想要什么?”严御恒眉眼几乎拧成一条线,显示他的耐性已到达极限。
“我不想让孩子做一个永远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我希望他能生长在单纯的环境里,和别人一样,可以坦然面对人群,不必躲躲藏藏、担心自己的身分曝光。我也不希望他长大之后,发现自己的母亲,竟然只是父亲的地下夫人。”
可以想见,当孩子知道实情时,会有多么震惊难过。
严御恒的脸色霎时变了,他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鄙夷神情瞪视她。“我一直以为,你和别的女人不同!我以为你是个恬静知足的女人,没想到,你的野心比谁都大,只是一直藏在温顺的外表之下!”
“我真的别无所求。”她平静回答。
“别再撒谎了,方湄!你口口声声说,离开我是为了孩子,但是依我看你真正的企图是将孩子生下来,然后利用他威胁我离婚,好娶你进严家大门,对吧?我奉劝你最好别太贪心,让你生下孩子已是我最大的让步,你若再得寸进尺,把我惹恼了,小心你什么好处都得不到!”他冷冷地警告。
“不——”他怎能这么误会她?方湄心痛地嚷道:“我真的没有要胁你娶我的意思!我很清楚以自己这样的身世,怎么也不可能跨进严家尊贵的门槛,我有自知之明,我不会强求这种得不到的姻缘。”她再次声明。
“既然如此,那就留在我身边,你照样可以保住孩子。”他低声诱惑。
方湄低下头,默默不语,严御恒等得不耐烦,再度扬声追问;“你的答案?”
“对不起!”方湄沉痛地闭上眼。
她宁愿靠自己的力量、自食其力扶养孩子,也不愿让孩子像她一样。
严御恒听了她最后的答覆,两眼瞪得极大、额际青筋浮现,神情恐怖得像要将她撕碎吞下。
“这就是你的答案?上他以与脸上表情完全相反的语调,轻柔地问。
“嗯……”方湄有些恐惧地点头。
不发怒的他,反而比大吼大叫更可怕。
“很好!”严御恒缓慢点头。“到头来,你依然选择舍弃我。”
她的决定对向来好胜、自尊心强的他来说,比当众羞辱他更令他难受!他给了她从未对其他女人付出过的宠爱,他甚至还史无前例的压低姿态,劝她回心转意,但她却依然拒绝了他。
严御恒从小到大,未曾受过这么大的挫折,他愤怒地紧咬牙根,力道重得几乎使之断裂。
“这就是你的决定,你确定自己不会后悔?”
方湄咬着唇,坚定地点头。“是的,无论发生任何事,我绝不后悔。”
“好,那么就休怪我不留情面!你坚持离开,我自有我的方法让你回头。”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迳自转身离去。
大门被用力甩上,室内再度恢复平静,方湄顿觉松了一口气,但又怅然若失。
他真的走了!
这一走,他应该是不会再来了吧?
他刚才说自有方法让她改变心意,到底是什么方法?
他应该不至于把事情闹大,弄得人尽皆知吧?
她缓缓坐在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忐忑不安地揣测: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呢?
当晚九点,方湄整理好最后一样东西,起身舒展紧绷的筋骨,满怀成就感地环视自己苦心布置的小窝,感到相当满足。
不过疲累使她没心思多欣赏自己辛劳的成果,只想赶快洗个澡后上床睡觉。
她从衣橱里拿出贴身衣物与宽松的睡衣,正要走进浴室,敲门声又响起了。
她立即浑身绷紧,警戒地望着那扇陈旧的木门。
这次会是谁?难道又是严御恒?
她放下衣物走到门后,紧张地问:“是谁?”
“方小姐,我是房东太太。”
原来是房东太大!
方湄这才放松紧绷的情绪,拉开门,朝门外胖胖的妇人打招呼。“房东太太,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房东太太搓手望着地板,像有什么话想说,却难以启齿似的。
“房东太太如果有话想告诉我,尽管说没关系。”方湄体贴地说。
“嗯……”房东太大感激地看她一眼,又迅速别开视线。
“是这样的……因为我……这个房间突然有急用,能不能请你……搬出去?”
“搬出去?”方湄傻眼了,她才刚搬进来呀!
“房东太太,为什么要突然请我搬出去?”她震惊且不解。她不相信不过一天的时间,这房间突然有了非得要回去不可的神奇用处。
方湄望着房东太太愧疚不安的神色,想起今天严御恒离开时,脸上笃定阴冷的神情,她蓦然明白了。
“是不是有人要你别把房子租给我?”
房东太太依然别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真正的原因请你别问,你所付的押金和房租,我会全数退还给你,总之……请你搬走吧!”
方湄沉默了好一会儿,知道无法改变房东太太的心意,只能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等东西打包好,我马上就搬走。”
“真的很对不起!”房东太大再次向她道歉后,便仓促离开。
到了楼下,严御恒早己在那里等着她。
“她肯搬了?”他拿下衔在嘴里的香烟,转头注视房东太太。
“是的!我看得出她很为难,但还是同意搬走。”
“很好。”严御恒从上衣口袋拿出支票本,开了一张五万元的支票给她。“这是补贴你所损失的房租,其余剩下的,就当做是你替我办事的费用。”
“不用了!”房东太太急忙道:“这些钱我不想拿,我只希望我儿子在严氏企业的工作,不会受到影响就好了。”
“当然!他若是表现够好,我还会大力提拔他。”
“那我就先谢过您了!”房东太太感激地朝他行礼。
原来她儿子刚在严氏企业找到一份工作,严御恒得知这件事,便利用她儿子的前途稍加要胁,即使房东太太本来不想逼方湄搬家,也不得不乖乖听从他的命令。
房东太太走后,严御恒抬头望着一楼的窗口,透过薄纱飘动的窗帘,隐约能看见方湄纤细苗条、忙着四处收拾的身影。
不能怪他卑鄙,这是她逼他的!
是她坚持不肯回到他身边,逼得他只能用自己的方法,让她回心转意。
他举起微颤的右手,深吸一口烟,然后眯着眼,缓缓吐出白色的烟雾。
他拒绝去深思,心中的恐慌代表什么含意,他只知道,她是属于他的,他绝不允许她从他身旁逃离!
既然没办法让她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那么他只能用不光明的手段,将她逼入绝境,让她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主动回到他的怀抱。
香烟燃到尽头,他将烟蒂扔在地上,转动鞋尖将火捻熄。
“我不会放开你的!”他望着纱帘内的纤丽身影,喃喃自语地立誓。“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放你走!”
接下来的日子对方湄来说,像是一场永远也摆脱不了的恶梦。
她简直像被恶灵附身,连一天平静的日子也无法过,无论她搬到哪里,总在她刚搬进门后没多久,房东就来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