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我怕弄脏新衣裳,所以在外头罩着我以前的衣服,你大哥还嫌我像村妇一样。」她含笑道:「瞧你这么急着见你大哥,必是有要紧的事,我就不打扰了。」她自己也还有事得去处理。
翟启誉一脸茫然地看着嫂子离去,困惑道:「大嫂为什么要穿两套衣裳?脏了再换不就好了吗?」
翟玄领笑道:「她没穿两套衣裳,她只穿了一套。」
他更加不解。「那她为什么……」
「她说想穿著以前的衣裳几天。」他转个话题。「有事?」
翟启誉还是无法理解他的意思,不过也没再追问。「我忘了跟你说件事,昨天我上茶馆看人斗茶,当然也不忘探听一下你交代的事,终于有了点眉目。」
「如何?」
「一人说他前些日子跟个汉子买了一些茶叶,上乘的建州茶,起初他瞧那人是个老粗,还不信他能卖什么好茶叶,可没想一闻之下,果真不得了,他说好笑的是,那人虽卖茶叶可却不知自己卖的是什么茶,而且收了银子后就匆匆走了,他因好奇跟踪了下,发现那人上了舟船划走了。」
翟玄领眉头紧皱,这与他所想稍有出入,不过是个有利的线索,应该有一试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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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弟。」
「大姊?」他面露诧异之色,似乎没预期到她的到来,而且不明白她为什么穿著旧家的衣裳。
她微笑。「你要去丘师傅那儿?」她瞧着他手上的书。
「嗯!」他抖了下书本。
「不去丝行了?」
「不去了。」他耸肩。
「为什么?你有兴趣不是吗?」她望着高她半个头的弟弟,他自小就比别人傲,有时也不大爱搭理人,而且老喜欢嘲笑肆弟,总觉得比别人高一等。
他耸耸肩,没说话。
「陪大姊在园子走定好吗?」她扬笑。
他耸耸肩,跟着她一块儿在花园走动。
两人静静地走了一会儿,尹滟衣怱然道:「别顾忌大姊了,去做你真正喜欢做的事吧!」
他停下脚步,讶异地看着她。
「咱们家风水没好到能中三个进士。」她扬起笑。
「可是……你不高兴……」
「我只是难过你欺骗了姊姊,并不是反对你从商。」她轻蹙眉宇。
他转开头,困难地道:「对不起……」
她瞧着他别扭的神情,说道:「你还记得我十四岁生辰那年娘给了你们一人十文钱,要你们三兄弟上街各挑一份礼物送我。」
他望向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往事。「记得。」
「肆弟送我一串糖葫芦,他自个儿吃了两串,贰弟送我一条绣着兰花的帕子,你没送我,因为你买吃的东西花掉了。」她勾着嘴角。「结果让爹娘数落了一顿,对吗?」
他颔首,还是不懂她要说什么。
她自袖口内拿出帕子。「这是贰弟送我的,我一直留在身边。」她微微一笑。「你送我的,我也留在身边。」
他一脸愕然。
「那晚我无意中在纸桶里发现一条帕子。」她从另一袖口抽出巾帕,而后将之摊开。「与贰弟一模一样的帕子。」
他顿时哑口无言,瞠目结舌地瞧着她。
「是大姊该跟你道歉,因为我一下便定了你的罪,却忘了你个性别扭,不善表达。」她望着他。「你肯原谅大姊吗?」
「你没有错。」他的声音痦痖。「我明知会让你伤心,但我还是做了——」
「别说了。」她笑着摇头。「既然我们都有错,那就互相扯平了。」
他微微一笑,点点头。
她偏头瞧他,调侃道:「你这个性最好改改,不然以后会很吃亏,没有姑娘会喜欢的。」
「我不用她们喜欢。」他嗤之以鼻,又恢复心高气傲的模样。
她的笑声如银钤般倾泄而出,让他也露出笑。
第19章
三日后。
「偶尔是该出来走走。」温丝萦轻声细语地说着,她望着江水,瞧着漂浮其上的水草与蔚蓝天空。
「娘,你瞧我捉了什么!」
温丝萦回首,清风吹乱了她几绺秀发,她瞧着儿子轸怀自草地一头捉了只兔子跑过来。
不远处坐着尹滟衣与翟沐文,红笙则与尹浅舞在一处放风筝,斗气着想把对方的纸鸢给弄下。
「小心,别割了手。」尹滟衣朝妹妹与红笙说了声。
「下次咱们把场面弄得更大些。」翟沐文往后躺在草地上。「把一家人全吆喝出来。」
「那可不容易。」尹滟衣微笑着。
今天是三叔的忌日,原本三婶及翁舅要一起过来祭拜,可今儿一早翁姑身体不适,所以便由她代替婆婆来上香,翁舅则在祭拜后便让三婶给说了回去,要他在家陪婆婆。
「你有没有觉得大伯很听三婶的话?」翟沐文小声地说着,深怕让人听见。
尹滟衣点点头,从篮子里拿出切好的梨吃着。
「我同你说,你可不能同别人说……我的意思是,这事儿府里上下大概都有个底,可却是不能提的,也不能说的,不然……」翟沐文做个杀头的姿势。
「这么严重?」她惊讶道,虽然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没想到这么可怕。
「我记得好象是十年前吧!二娘闹过。」翟沐文顺手拿起另一个篮子里的糕点。「那时我还小,不过依稀记得,那时整座宅子都要翻了,大伯发了好大的脾气,一巴掌打得二娘牙齿断了一颗,血流满面,如果不是爷爷出来喝止,我看二娘现在就是个『无齿』人。」
尹滟衣让翟沐文的话逗笑。
「你知道,大伯就跟大哥一样,平时性子温和,可真发起火来,阎王都要怕三分。」她露齿而笑。
「那是。」尹滟衣微笑。
「大伙儿都说……」翟沐文紧张地四处张望。「大伯喜欢三婶。」话毕,她噤声不语,吃了好大一口梨子,差点噎着。
「你小心些。」尹滟衣叮咛一声。
「嗯……」她狼吞虎咽地吞下食物。「刚刚的话是我娘说的,千万别赖我身上。」
尹滟衣笑出声。「你这人真是……」
她哈哈笑着。「我娘说,三婶是名门之后,她父亲很有名……叫什么来着……」她敲头。「不管了,反正还挺有来头的,没想到却遭灭门,三婶连夜带着弟弟逃出来,正巧遇上当时押运到杭州的大伯,大伯将他们带回扬州,躲避仇人的追杀,后来三婶就嫁给三叔了。」
「为什么?」
「我娘说,三叔自小身子就弱,可大伯偏偏又最疼这个弟弟,想尽各种法子要治好他,三婶会嫁三叔是因为冲喜的缘故,可没想两年后三叔就过世了,三婶便一直没再嫁。」她又拿起另一块糕点吃着。「接下来还有更曲折的,十年前,大伯让人陷害入狱,是三婶救他出来的,母亲说当时的县官是三婶以前同乡的人,三婶这一去,整整到第二天早上才出来。」
她又紧张地左右张望。「有人说……三婶陪了那县官一宿。」
尹滟衣蹙眉。「三婶怎么说?」她与三婶谈过话,感觉得出她是个有傲气的人,想必不至于用美人计这等方法。
猛地,她忽然想起三婶对于「美貌」的感叹,难不成是由此而发吗?
「没人敢问。」翟沐文摇头。「这事在府里是更不能提的,大伯撂下狠话,谁敢嚼舌根,他就让那人见不着明天的太阳,这可是催命符,谁有胆说一个字,连爷爷都说了,这事再有人提,就剁了沉到江里去,在府里,三婶虽不管事,可连大娘都要让她三分。」
尹滟衣想了下,问道:「可大伯为什么纳妾?」
「那是大娘的主意,没人清楚大娘心里到底想什么,她是个很识大体的人,从没为三婶的事在大伯跟前闹过,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大伯也没对大娘的意见反对过什么。」
「这一家子的事,也不简单啊!」尹滟衣自言自语地说着。
「在说什么?」温丝萦牵着儿子走来,脸上是温柔的笑意。
翟沐文差点没噎到。「没……没什么,随口说说。」
温丝萦也没再追问,只是道:「轸怀想坐船游江,你们要一块儿来吗?」
「好啊!」翟沐文兴致高昂地拍了下手,随即转头把尹浅舞与红笙叫过来。
尹滟衣交代随行的仆役看好物品,留在岸边等他们,温丝萦则牵着儿子低声在丈夫的坟前说了几句后,一行人便唤了船家过来。
上船后,就属孩子们最高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她还得不时提醒他们别乱动,万一翻船如何是好。
「夫人毋需担心,只要他们不跑,走动倒是没关系。」船家是个五十出头的老汉,有着灰白的发丝与胡须,皮肤黝黑,身骨瘦削,可看起来还挺硬朗。
「老丈做这行多久了?」尹滟衣闲聊着。
「大半辈子罗!」他露齿而笑。
「生活可还过得去?」她又问。
「勉强还能糊口,可这阵子缴了漕粮,家里没剩多少米了。」话虽如此,可他仍是乐天知命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