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她一宿末眠,想着爹娘对她的托付,而后终于痛下决心,应了翟家的亲事。于是半个月后——
刚开始她并不敢让贰弟知道,只得偷偷进行着。她告诉翟玄领,她并不需要一个铺张奢华的婚礼,唯一在意的只有两个,一是弟妹要跟她一块儿进翟府,二是她希望能解开贰弟的心结,继而专心应考。翟玄领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于是半个月后,尹滟衣坐上大红花轿,进了翟家门。
如今坐在这贴满「囍」字的新房内,听着外头隐约传来的喧闹声,尹滟衣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梦境中,虽然他们已「牵巾」拜了祖宗排位,也「撒帐」、「合髻」,且饮了「交杯酒」,但还是有种虚幻之感。
「小姐,这是新房,您不能进去。」
「我就要进去。」
「小姐——」
「走开!」
外头的骚动打断了尹滟衣的思绪,她忖度这童椎的女声该是翟玄领的女儿:
「如果让少爷知道,他会责罚小的。」
「让她进来吧!」她开口对屋里的丫鬂说道。
「可是夫人——」
「没关系,去吧!别让她在外头吵,一会儿把其它人也引来了。」
「是,夫人。」
尹滟衣听着奴婢往门口走,稍稍放松了下紧绷的情绪,要她一直呆坐着,只会让她更紧绷,不如让她有点事做。
门开了又关,她听见哒哒的脚步声朝内室而来,她微微一笑,挺直身子。
「你……我有话跟你说。」
尹滟衣自红巾下瞧见亮眼的粉色绣鞋与大红裤管,她的嘴弯成一抹笑。「你是红儿?」
「你要叫我小姐。」翟红笔声音高扬。
「为什么?」她忍住笑。
「红儿是爹才能喊的,你只能叫我小姐。」
她高傲的语气让尹滟衣几要笑出声。「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才说完话,她突然听见丫头们的尖叫声,还未弄清出了什么事,就见粉红绣鞋走向她,霎时,她的膝盖上多了几条小蛇。
尹滟衣惊吓得起身,伴随一声尖叫,她挥开身上的蛇,惊魂未定的她在听见红笙的笑声时,急忙压下自己害怕的情绪,对着满室乱窜的奴婢说:「好了,别叫了。」虽然知道红笙喜欢这些个可怕的东西,可真遇上了,还是没法镇静以对。
她抬手掀开红巾,还来不及瞧上女娃儿的脸,就见她一溜烟地往外跑去,她好笑地摇了摇头,对避得远远地奴仆说道:「去找个不怕蛇的奴婢进来,别惊动其它人。」
「是,夫人。」其中一人急忙往外而去。
瞧着在地上蠕动的小虻,尹滟衣再次摇摇首。她才刚进门,就有人对她下马威,看来以后的日子有得折腾了。
第9章
处理完房里的长虫后,尹滟衣才得以再坐回床还趁此问了婢女几个问题,不过她们在回答问题时,多少有些保留,态度也有些不安,尹滟衣便识相地没再多问。看来,翟老夫人治家甚严,该是有嘱咐过她们不得乱嚼舌根,为免为难她们,她也就不再多问了。
想到未来的婆婆,多少让她紧张起来,听闻翟老夫人秦氏是个一板一眼的人,虽称不上严厉,可也算不上和善可亲。她在心底叹口气,不知每个新嫁娘是否都同她一样有着忐忑的心情;对未来的不确定,耗费掉她很大的心神。
她漫想着以后可能会发生的种种状况,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当她听到奴婢恭敬地喊了声:大公子后,才回过神。
她听见他遣退奴婢,急忙端坐好。
翟玄领拿起机杼掀开红巾,露出底下罗敷胭脂的娇颜,她眨眨眼睑,抬首望向他。翟玄领没忽略她眸中隐约的不安与局促,她虽称不上美人,可却有着令人动容的气质。
尹滟衣垂眼望着自己涂着丹红的指甲,先开了口。「宾客……都走了……」
他在她身边坐下,让宽大的床顿时显得狭窄。「还有些在外头,你很紧张?」他扬起眉。
「有一点。」他的体温穿透衣裳传来,让她有些困窘,她想移开一寸,却不得不压下这样的想法,如今他已是她的夫婿,这样的接触并无任何不当,尽管如此,她还是无法掩饰羞赧之情,只得尽量不去瞧他。
「你想吃些东西吗?」他换个话题。
原想拒绝的尹滟衣,临时改变了主意应道:「也好。」虽然她没什么胃口,可吃些东西至少能引开她的注意力,这样一来,她或许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她摘下礼冠后,这才与他移至另一处卧榻,两人相对而坐,中间隔了一方茶几,她随手拿了一块糕点说道:「公子……夫君……」她及时改了口,可声音有些许的不自在。「贰弟还好吗?」
「他没在喜宴上。」听她唤他夫君,翟玄领心中泛起一股异样的感受。
她立即抬起眼。「他在哪儿?」
他瞧着她关心的神情,轻描淡写地说:「有牛坤看着他,不会有事。」
她没说话,眉头敛下。
他瞅她一眼,忽地有些不悦。「你花太多心思在他身上了。」
她抬起眼。「我只是担心……」
「你不可能一辈子照顾他。」虽然明白她对尹槊贰只有姊弟情,但她过度的关心却让他不快。
「我知道。」她轻叹口气,而后转开话题。「方才我见到了红笙。」
「她来过?」他难掩讶异之色。
「还带着她的宠物。」她微笑。
他蹙下眉。「谁又给她买那些东西……我会要她来跟你道歉——」
「没关系。」她吃口糕点,眉眼带笑。「请别强迫她任何事。」
「不管她能不能接受你,礼貌还是要有。」他坚持。
她瞧着他,眨了下眼,「红笙的事请相公不要插手。」
她命令的语气让他扬高眉,一惊觉到自己霸道的语气,尹滟衣急忙缓道:「我是说,就像贰弟的事,我交予相公,所以我也希望红笙的事相公——」
「这是不同的两件事。」他摇头。「我不想她以为犯了错能逃脱责任。」
她微笑。「夫君将事情看得太严重了,红笙只是害怕。」她又吃口糕点,而后拿起酒瓶为夫君斟酒。
「害怕?」
她颔首。「她担心多了后母后,父亲会减少对她的关心跟喜爱。」
他微拢眉宇,没应声,只是拿起酒杯浅尝一日。
「她自小失了娘,最亲的便是公子,这心理不难理解。」她拿起酒杯,浅啄一口,感觉自己慢慢放松下来。「公子是不是觉得女孩儿家的心思难以理解?」
他微扬嘴角。「我的专长不在那儿。」
他带讽的语气让她浅笑出声。「公子——」
「相公。」他纠正她的称谓,她似乎一直没发现她唤了他好几声公子。
红霞浮上尹滟衣的睑蛋,她半垂眸,说道:「我一时间……很难改过。」至今她仍觉得嫁给他是件很不真实的事,即使两人已拜过堂,而今是洞房花烛夜,可她却还是有种置身梦境之感。
「我明白。」他微笑。「只是还是得习惯着。」
「当然,相……栢公。」她附和,神色依然有着不自在,还掺着几丝腼腆。「不知红笙可识字了?」
「才走了一位先生。」一提到此事,他的眉头不由得皱下。
「以后就由我教她吧!」她开始觉得胃口好些,于是拿起几上的葡萄就口。「让她与浅舞一同上课。」
「嗯!」他颔首,瞧着她又吃颗葡萄。
她一边想着要怎么教导红笙,顺手拿了枣子咬上一口。「嗯!真甜。」她朝他绽出笑。「在这儿每天都有果子糕点吃吧!」
她的问题让他发笑。「你想吃什么,吩咐厨房就成了。」
她眨眨眼。「富贵人家真好,要吃什么有什么,不像我每天都得计算着买些什么比较便宜。」她瞧着枣子有感而发道:「夫君从小到大,一定没饿过肚子吧!」
他没回答她的话,只是反问:「你饿过?」
她微笑。「以前家乡闹饥荒,那滋味是一辈子都不会忘的,刚开始还能有些粥吃,后来连粥也没了,就是饿着,起初肚子叫得响,后来也不叫了,再后来却不知是肚子饿,还是牙齿痒,只想有个什么东西咬着,瞧人吃树皮,也跟着啃着,虽然嘴里咬着,却不知是什么味道……」她忽然难为情地止住话语。「今天应该说些快乐的事才对。」
「我不忌讳。」他瞧着她。
她摇首。「是不该说这些的。」真不知为什么会说到这儿来,她急忙换个话题。「相公累了吗?」他在外头招呼宾客,折腾了好些时候,想必有些倦了。
他瞧着她,微扬嘴角。「是该歇息了。」
她急忙放下枣核。「公子……我是说相公……应该宽衣。」惊觉自己又开始紧张,她连忙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随即下了床榻,抚了下衣料上的皱褶。「我是说,我该为相公宽衣……」
忽地想起什么事,她又退后一步,坐回榻上。「但是在这之前,我想先跟相公说件事。」她垂眼凝视着放在膝上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