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就是适合的人啦!看你把我的话扯远了。我说到哪里啦?”
“你说到了“吉带凶兆”。”我提醒她。
“对、对!不吉利。你慈善温和富同情心”
“这个我妈教过我,”我高兴地说。“这也不吉利吗?”
“不!你别太好奇,否则我一句话都说不完,你就记着我的话,不懂没关系,我知道你有绝佳的记忆力,长大后再问你爸。”她知道问我母亲根本没用。
“我爸是英国人,他不太懂中文。”我反射地直接说。
“你是混血儿?那有趣了!”她明知故问。我一眼就可瞧出端倪,我知道她在佯装,但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十五岁时会有件重大的事情发生,这件事会带给你爸和你痛苦,倒是你娘,她没心没肝不受影响。”然后又专注于我的掌中。“我要好好看你的手纹,你的前半生都在漂泊,居无定所。你有很高的智慧,但它时常帮倒忙,既不能带给你金钱,又不能替你解决事情,这是因为你太感情用事了。你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事业也是断断续续的没有连贯。哦!你一定会比你妈美上十来倍。”
我向母亲那边偷偷地瞥了一眼,看见她铁青着脸,眼如铜铃般瞪着丐妇不语,我有些着急不安。
“现在看你的婚姻缘了,女孩子都爱听这儅子事!”她攒眉细看,不动声色,但隐约有种遗憾的表情。“命理无常。像你妈脾气这么硬,长得又不是挺漂亮,但爱情婚姻一帆风顺。而你呢!得记住我这老太婆的话,平时我是不跟人讲这么多的。懂吗?”
我点了头,因为她好严肃。
“你叫什么名儿?今年几岁?”
“我叫嫦嫦,今年九岁。”
““长”短的“长”?你那套算法是洋人的玩意儿!你今年十岁才是。”
“是“嫦”娥的“嫦”,她中秋节那天出生的。”是我母亲的声音,大概是因为关于我的事吧,她也认真起来了。
“你这一生只有两次婚姻机缘,”她停住,看见我又要开始问什么是“婚姻机缘”时,她马上叉按着说:“背起来,不要问问题,听不懂就算了。一次是在你二十岁那年,另一次是在二十九岁那年,过了二十九岁这个大限,若你还是小姑独处,就干脆出家算了,做尼姑都强。”
“老婆婆,你怎么这样子说呢?没有人会这样教女孩出家当尼姑的!”我母亲的声音有些谴责的意味儿。
“是“命”就躲不过!我是见你好心,想帮你个忙,可别不识歹!”她有些气我母亲多事,打断她的话。
“记住一何成语“亡羊补牢,犹未晚也”。不懂的话,问你妈。”她懒得再逐字解释。“倘若,你“真的”嫁人了,你的夫婿必定是位高权的人,就如天上的北斗星君。若从你的命去推他的命有来,这种人若生在古代,就是威风凛凛、叱垞风云、偃卧刀剑的将军,可惜生不逢时,这太年间也没仗可给他打,日子过得舒适只怕会有血光之灾。若是你真的错过了这个人,那也是命!”
“我会有小娃娃吗?”
“你这妮子!婚都还不见得结得成,问那么多有何用?老实告诉你,我看不到那么远以后,想要知道?等你结了婚就知道啦!”
“你不是说我要当尼姑吗?”我不解。
“我没有说你一定会那样或一定会这样。每一个人,都会有很多条路可行,挑哪一条路走,都是个人的选择。好与坏不是我能卜知的,也不是上天能控制的。是“你”!是你自己的所作所为造成的,懂吗?”她盯着我问。
我没应声,因为我真的不懂,但我会记着她的话。
“够了!老婆婆,感激你帮我们看相,但你说得模棱两可,我们可是一句也听不懂。”“我已说得是够白话的了!聪明如你,其实早知道我话中意思,你只是拒绝接受蔽护了。”她又一改脸色,端正起容颜。“别太固执,这位太太,你们今年会有移动现象。你心地好,就可惜脾气拗了点,小心自食其果。”她说完话就站起身子,同庙内踽踽而行。
我母亲要我忘了这件插曲,不用去想当尼姑的事,也不用跟我父亲提,免得我们一家三口成天祀人忧天的。
不过,那老婆婆倒是说准了一件事,该年五月我爸就接受了伦敦大学的聘书,成了该校文学系的系主任。七月时,我们就回英国定居了。
一直到我实满十四岁的生日过后不到一个月,真的发生了一件教我父亲痛不欲生的事情,也改变了我开朗的个性,从此我活着就像是在应验那老婆婆的话。
一九六六年十月三日,在伦敦的一家停车场内,我母亲为了保护一个站在车道上的小孩,免于被一辆刚要从旋转坡驶土来找车位的车撞着,便挺身将小孩推走。
小孩是活了下来,但我父亲亲眼目睹他的妻子被撞倒在地昏迷不醍,她因五脏内出血,在伦敦的圣汤玛士医院褢只拖了半天,就抛下我们父女两走了!
可怜我父!才三十七岁便决定孤老以终。
我母亲是传统的中国人,她曾多次跟我父亲开玩笑的提及,若她真早他一步走的话,请他一定要将她返葬故乡。
父亲把我送回威尔斯的祖父母家寄养,就开始着手办理母亲的后事,从那时候起,我就没有再见过他一眼。
他就像只孤雁,一生只追求一世情。
一九八0年一月“各位搭乘英航波音七四七的旅客们,早安。这是机长艾德.渥明代表本机全体机上工作人员向各位致意,本班机将于三十分钟后降落于伦敦市希索机场”
我在一阵广播声中苏醒,扩音器传达的讯息无形中加强了催眠的效果。在总过二十小时的长途飞行,我觉得整个人像被装在一个压缩的空气锅内,全身动辄酸痛,既不能伸长腿,更遑论阅襩或聊天,唯一可做的事就是睡觉。
放眼环顾四周,约鮽五分之一的空位。坐在我身旁的女子巳大剌剌地躺在隔道4张连座椅上。一位空服员走过来将她唤醒,告诉她飞机即将着陆。我收回视线,整理腿上皱巴巴的毯子,把随身携带的东西准备好后,专注地瞪视着玻璃上结晶的心型雨滴,等待飞机着陆。
机门大开后,我从容地穿上厚大衣及手套,并围上了厚围巾,然后拎了一只大背包,全副武装地随着鱼贯的人华步出机舱外。
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英国的种种,伦敦的街景、雾气、雨花、白星点点的绵羊点缀在绿野仙踪般的田园、霭霭的山岚及湖泊映月等美景,无一不教人回忆。
现在,当我又踏上这片土壤,却一点也嗅不出归属感,我仍是个飘泊异乡的流浪客。
打起精神走进了人境大厅,一接触到凛冽的空气,我的身体霎时冻结一般,吸人的冷空气教我怀疑地想着,为何我的肺没倏地也结晶起来?
厅内挤满了新年过境的旅客,在这欢笑与喜悦交集的场合,我突兀孤寂的单薄身子机械地从人摹中穿梭而过,强抑拔腿狂奔的冲动。
由于我是中英混血儿,黑眼黑发常使人将我误认为南欧人。除非必要,我很少费唇舌去解释我的身世。
记得刚住进祖父母家时,我很费力的去适应拗口聱牙又难懂的威尔斯腔。
大概因为花了不少的心血,才适应当地的风俗民情,使我对那片土地产生了浓厚的感情。那是片如诗如画的天堂,是幅成蒘绵羊与朴素小农舍互相交织而成的锦织画。
记得刚转学时,学校褢有位梅珍妮小姐很赏识我,一直想把我当天才儿童训练,但是被爷爷拒绝了。他的理由是因为我自从母亲去世后,就变得很沉静,失去了一个少女该有的活力,而我的父亲又不在我的身边指引我,给我鼓励。若真的答应了梅小姐的计划,他不知道我会变得像什么样子。于是,天才儿童的计划转到另一个男孩身上。我大学还没毕业,他就得到了物理博士:但听爷爷说,现在那“天才儿童”还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梅珍妮小姐在二十八岁时嫁给当地一个小银行老板,生活无虑却也没放弃教育工作。她曾多次暗示我爷爷,若我肯的话,现在的成就一定非凡。我知道她欣赏我的资质,尽管她总是不忘数落我为“陨落的天才”。
想着往事我步出机场,搭乘地铁来到维多利亚车站,坐上往西行至威尔斯道府卡地夫市的巴士。
近乡情怯!我已等不急拥吻奶奶刻着慈祥皱纹的脸颊。
车行三个小时,窗外灰暗的景物已转为银丝的雨滴,它们滋润着如茵碧绿的阡陌牧草地,击打理头苦干啃着青草的羊群。我的眼光无法撤回,心中饥渴地想一眼饱览远处起伏的山峦,直到身旁一位低沉的中年声音突然响起,才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