婕雍猜得到人家会怎么想,搞不好当她是个迷上了那男人的花痴,但她又非得找到他不可……
她不甘愿却又难替自己辩,只得懊恼地叹了口气。
也许是婕雍那忧然的神色让女孩撤了心防,她对婕雍说:“你等一下。”就往店里的柜台那去了。
女孩背对着婕雍,她在做什么婕雍看不清楚,但婕雍倒是可以听见她讲话的声音,和她交谈的是站在柜台前收钱的一名中年妇人,婕雍听见那妇人以轻责的语气说:
“你怎么把他的住址乱给人?”
“没关系啦,我看她不像是坏人。”
“你怎么晓得?这样随便给人家他的住址,万一出了事……”
“拜托,要找他的那些人早就知道他住哪里了,才不用来问我。”
女孩转身,朝婕雍这走来,手上多了一张便条纸,“他家里的电话被切掉了,这是他的住址。”
“谢谢。”婕雍诚心诚意地道谢,也长长地吁了口气。
至少她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噩运上身了。
婕雍手上的住址离面线店并不太远,她招了计程车,照表跳了两次,也就到目的地了。
婕雍下车,看见她要找的人住在一栋极漂亮的高楼,大门前还有铜塑喷泉的那种。
面线王子大概还是个有钱人呢,婕雍暗忖。
一楼门厅有管理员而无门禁,婕雍跟管理员打了声招呼,那动人的甜笑是一般男人很难抵挡得了的,她顺利上了十六楼。
依照住址,婕雍来到一扇不锈钢门前,按下了门铃。一声,两声,三声,四声……没人应门。
那家伙不在家?婕雍不死心,又朝着电铃猛揿。既然来都来了,她当然想找到他,否则他又没电话,要她怎么跟他联络?
十九声,廿声,廿一声……
婕雍按到手都酸了,终于认命地垂下手来,懊恼地考虑着是否放弃,明天再来?或者现在时间还早,她干脆就在这等他一会?
真是的!怎么会不在呢?
婕雍泄忿似的,提起手来又狠狠地往门铃按下去,屋内照例响起一阵制式的音乐铃声,只不过这回还伴着一些琐琐碎碎的声响。
咦?
铁门里的另一扇铜门竟然开了!露出面线王子的脸,隔着铁门的栏杆,打量着来访的婕雍。
他会不会还记得她?婕雍的脑子忽然浮上这样的一个念头,然而她立刻失望了,因为他开口问:
“你找谁?”
婕雍有些气馁,原来她这么容易让人遗忘。
“找你。”
他一脸疑惑,“我认识你吗?”
婕雍耐着性子,“不认识。”
他顿时像是脑子里充满了问号,全然不解。
“我是不是欠你什么?”
这是什么问题?
“没有。”
他又开始上上下下看她,研究的、透晰的、考量的;他这样的眼光顺序在开门之后已经进行过许多次了;婕雍被他看到都快觉得自己好像全身是洞,被他的眼光烧的。
“进来吧。”他终于拉开了铁门,放婕雍进屋,顺手把铜门关上。
婕雍一进屋子,立刻发现这屋子竟有回音,原因是,整个客厅居然都没有家具,只有角落间摆了一张拜拜用的那种折合式铁桌,加上几张便宜的板凳,他要不是刚搬进来,就是应了那句成语:家徒四壁。
“你住在这里?”婕雍忍不住问,这实在不像能住人的地方。
他半真半假地扬扬眉,“我崇尚极简主义。”
“也未免太简了吧?”婕雍讶笑。
他不生气也不在乎,耸耸肩,“有兴趣吗?我带你参观整间屋子。”
“谢谢,不必了。”婕雍很快把事导入正题,从皮包中取出了个红包袋放在那塑胶桌上,“这个给你。”
他任红包袋躺在桌上,没伸手去拿,狐疑的眼光仿佛那是个会爆炸的红色炸弹。“这是什么?”
婕雍暗喟一声,没想到最后希玫还是没帮到她,这困难的一刻,还是只得她自己来熬。她吐了口长气,开始把从算命、签彩券、到去面摊问住址……所有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哗!”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全程像在听一场精采的戏,颇有兴致的样子,却不太相信。“真的假的?你该不是编了个故事吧?”
婕雍懒懒地道:“相信我,我从小到大最不会的一件事就是编故事,甚至连作文都写不好。”
“这么说,”他思索地看着她,背倚在那光秃秃的墙上。“你真的靠我念的那些数字中了乐透?”
“唔。”
“哇!”他的思绪转变得极快,上一秒还在怀疑当中,这一刻不只信了,还兴奋地融入剧情,“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我好也去签,分一杯羹。”
婕雍眼珠子向上一翻,“我怎么知道这些号码会开出来。”
也对。他很快改口,问:“你赢了多少钱?”
“扣完税,十二万伍仟两百三十三。”婕雍照实说。
他挑着眉,“你分我多少?”
“五仟。”
“这么少?!”他抗议地身子都从墙上站直起来。“就算不分我一半,好歹也该给我尾数吧?”
“这就是尾数啊。”婕雍反驳。
“不对不对,”他挥挥手,“尾数应该是两万伍仟两百三十三。”
有人送钱给他,还挑剔呢!婕雍没好气地:“我干嘛给你这么多?我又没神经病。”
就在两人争斗的同时,门铃声再度响起,但他似乎不打算去开,只顾着跟婕雍辩:“喂,那数字是我给你的。”
婕雍接着他的语气,“喂,你可没给我任何数字,是我自己听见的。”
他极不以为然地摇头,“你的算命师教你这样报答你的恩人?”
婕雍反唇相稽:“他可没告诉我要怎么报答,我没给你两百三十三就不错了。”
门铃到现在还在响,显然门外的人跟刚才的婕雍一样非常有恒心毅力,但那刺耳的铃声实在教人难以忍受,婕雍忍不住斥:“喂!你为什么人在家不去开门?要让人家在外面等那么久!”
“我喜欢听门铃声,最好它一直响。”
他耍赖似的回答,让婕雍简直为之气结!但大门上响起了卡卡的奇怪声音,让两人不由得竖起了耳朵,他率先警觉,紧张问婕雍:
“你刚才进来时是不是没关铁门?!”
婕雍想了下。“好像没有。”
“为什么不关啊——”他慌张冲向铜门,想去上铜门的铰链锁。
婕雍回嘴:“这又不是我家,本来就应该主人关。”
不过不管该谁关都来不及了,就在他正拉上链锁之隙,门外的人试了试门把,咦?
推门进来了。
是两位中年妇人,看起来极普通,不过他却堆了满脸的笑迎上去:“朱小姐林小姐,哇!几日不见,你们愈来愈年轻漂亮了。”
两人明明是欧巴桑,他却管她们叫小姐,长相也完全跟漂亮扯不上边,他却能流顺地说出这样的形容词!婕雍暗地里做了个骇然的表情,他这张嘴不晓得是什么东西做的。
“怎么可能漂亮啊,”不过,赞美的话听再多也不会逆耳,欧巴桑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可是笑咪咪的。“找你找得这么辛苦,皱纹都多了一大堆。”
“谁说皱纹多了?”他继续灌迷汤:“你们的皮肤是丽质天生,化妆品公司该找你们去拍广告呢。”
拜托!这未免谄媚得太恶心了吧?婕雍扭过头去,懒得看他。
欧巴桑被称赞得呵呵笑了两声,半喜半嗔地:“你呀,就是这张嘴会说话。”然后才把情绪重新稳定下来,“不过说再多也没用,答应我们的钱,该给我们了吧?要我们跑了这么多趟,你又常常不在,可别再赖我们的帐了。”
“我怎么会赖你们的帐。”他眼角一扫到婕雍,立刻拉她过来当挡箭牌。“你看,你们今天来得多刚好,这位小姐,我有笔款子摆在她那边,我现在正要跟她去拿钱。”
“真的吗?”欧巴桑半信半疑。
“不信问她,她是不是来给我钱的?”
他这话问得十分技巧,教婕雍一下子没得反驳。没错,她是来送钱给他的,虽然跟他的债款无关。
婕雍正犹豫着该怎么回答,而他又背对着欧巴桑死命跟她使眼色,脸上表情丰富得很,嘴里还无声地念念有词:拜托、拜托……
婕雍一时心软,点了点头。
多了一个人保证,欧巴桑有那么点相信了,但她们当然还是不放心,“你不会趁机跑了,一去不回吧?”
他忽然正色起来:“朱小姐,我自从破产开始,还是一直住在这里,从来没搬过,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我的债主比你们更大牌的比比皆是,我要跑、要走路早就走了,不用因为你们两个才跑吧?”
原来他不仅会耍赖,会阿谀谄媚,倒也会说几句合情合理的话,婕雍对他要另眼相看了。
“你真的要去拿钱?”欧巴桑大概是被他唬怕了,他说得再有道理,她们还是怕怕。
他两手一摊,十分无谓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