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怎样了?”他没坐,却关切着她的手。“还痛不痛?”
“痛是不痛,不过变成签名簿了。”织菁一笑,抬起手腕来给他瞧,“大家都要签名。”
白色的石膏上,果然横七竖八地让许多人签名到此一游,璟瞿玩心大起,笑道:“我也来签一个。”
“拜托……”织菁伤脑筋地嘟起了嘴,却倒不是真的拒绝,反正石膏上已经够热闹的了,再多个人名也没差别吧。织菁遂任由他找出了笔,在她手腕上留字。
织菁看着璟瞿低头在她手腕的石膏上慢慢写下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卫璟瞿。他的字十分漂亮,既流畅又阳刚,然而织菁在意的却不是他的字,而是其它。
他离她很近,太近了,缺乏空间的距离,让织菁嗅到从他身上传出的气息,是他平日习惯的菸草味,加上干净衣裳透出的淡淡芬芳,组合成只有他才特有的味道,这男性的醚香竟令她有几秒钟的神驰迷荡,她感到自己身上泛上来的燥热……
“好了!”璟瞿收了笔,抬起头来,织菁这才像是猛然一醒,意识到自己的失常。
织菁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得像个苹果了。她退后一步,转过身掩饰地想说些什么,看见餐桌上放着刚买上来下久的炸鸡,随便就问:“嗯,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饿。”璟瞿微微一笑,也看见了桌上的炸鸡,忽然一懔:“我妈……送你的鸡呢?”
织菁噗哧一声笑出来。
“放心,不是桌上这盘。鸡在后面阳台。”
璟瞿一时兴起,“我去看看!”
经过厨房便是后阳台,织菁开了后门,阳台的不锈钢架上放了个铁丝笼子,鸡就住在里头。
那笼子,已经不是璟瞿当初送织菁时的那个小塑胶笼了,大了好几倍不止。令人惊讶的是,那鸡的体型完全不像卫太太形容的只有十来公分,根本就长成一只正常的鸡了。
“我的天!怎么这么大一只?”璟瞿不置信地瞪着那只鸡。
“你才晓得。”织菁走过去抓起一把饲料顺便喂鸡。“你妈一定被骗了,哪是什么观赏迷你鸡。”
鸡一看见饲料,两只细脚便灵巧地跑跳过来啄食,怪的是也没别的鸡跟它抢,它却不知是习惯还是怎地,边吃边咕咕叫。
“它这么爱叫?”璟瞿皱了皱眉头。
“唔。”织菁的表情是很忍耐的。
那鸡不晓得是知道有人在谈论它,抑或是想吸引人注意,竟咯咯叫个不停,璟翟的眉攒得更深,“吵死了。”
织菁白他一眼。
“有胆你就弄死它,不然就忍耐。”
璟瞿陡地又乐起来,“没关系,跟它朝夕相处的人不是我。”
织菁撒手往屋里走。
“还说呢,都是你的杰作!”
璟瞿咧嘴笑,也跟着走回了屋里。
织菁却又钻回厨房里,取出咖啡壶装水,拉高声音问他:“你喝什么?我煮咖啡好不好?”
“好。”璟瞿顺口回。
织菁在厨房里弄得铿铿锵锵响,璟瞿则随便在沙发上坐下,抓起几个造型特殊的抱枕来看;几分钟过去,织菁忽然一头从厨房冒出来,手上拿着的不是咖啡壶,而是一只大虎钳,气冲冲地往门外奔。
“讨厌,又没水了!”她怨。
璟瞿看着就想笑,“你是要去找人打架,叫人给你水吗?”
“不是,”她没好气地,“我们公寓顶楼水塔的马达控制开关有点问题,三不五时不灵,从自动变成手动,要人工去开。”
“你去开?”他诧问。
织菁瞄他一眼。
“公寓里的邻居都上班去了,我要用水当然我去开。”
一只细嫩白皙的手,握着一具又大又重的虎钳,另一只手臂则打了石膏吊挂在那……
璟瞿不由得失笑。
“我帮你吧。”
“你真的行?”织菁怀疑的口气。
璟瞿脱下身上的外套交给她,从她手中换过那只虎钳。
“总比你手上打了石膏强些。”
织菁带他上了顶楼。控制开关在水塔顶端的盖子上,璟瞿顺着铁梯攀上塔顶,不像织菁一爬上去只是用虎钳敲一下那控制开关就了事,他还大概检查了一下开关的状况。
“这接线都老旧了,接触不良。”他从塔上向下面的织菁喊:“你家有没有电气胶带?”
“好像有。”织菁喊完,便跑回楼下找那种不透明的胶带,从她表哥留下来的工具箱里一阵乱翻,还真的给她找到了,她拿了胶带剪刀又连忙奔回顶楼。
“我爬上去拿给你?”织菁在水塔下问。
“你开什么玩笑!”璟瞿可没忘了她只剩下一只手。他下铁梯来拿了工具才又爬上去。
好一段时间,璟瞿只是安静地在水塔上做水电工。织菁远远看着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所认识的卫璟瞿,应该是一身光鲜坐在满室明亮的大办公室里的,应该是趾高气扬吩咐支使人的,然而这么生活化的璟瞿……
她怔忡了一会。忽然发现,这男人也许嘴上讨厌了点,有时狡诈了点,但他也有体贴的一面、成熟的一面。
织菁仰头望着这个挥汗工作的男人,忽然之间心里掠过一丝暖流,无以名状的,甚至是,她不熟悉的,可是那感觉还真好。
璟瞿终于忙完了。他带着工具步下铁梯。四月的午后,淡金色阳光虽然不炙,却也有它的热力,他一身是汗。
“我把线重接过,应该还可以撑一阵子,不过那个开关很古老了,建议你找水电行来换一个。”
“你真懂啊?”织菁咋舌,没想到他说得头头是道。
璟瞿诧笑。
“就只是重新接线缠缠胶布,不是每个男人都会?”
“我忘了,”织菁的眼里掠过一丝玩笑的狡黠,“男人是拿来装灯泡修马桶用的。”
璟瞿笑了笑,顺手扭开了水塔的水龙头,就着水龙头下洗了把脸。巨大的水流泼溅得他一身都是,他也不在乎,反正衣服早就汗湿了。那水释放出他衬衫下面的原始曲线,织菁几乎看得见他壮硕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更引人遐思……
织菁都快看得痴了,好半天才收回视线,暗骂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心竟然还怦怦跳得这么快。
他关了水龙头,甩了甩头,水珠飞溅得到处都是,那模样既豪迈又潇洒,织菁往后退了几步,算是躲水,顺便也离他所散发的男性魅力远一点,比较安全。
“对不起,”织菁不好意思地说:“害你把衣服弄脏了。这是名牌吧?”
“脏了去洗不就得了?”他笑道。
织菁一下子也调皮起来,“我也只是说说罢了,你以为我还会赔你一件哪?”
“我可没这么想。”织菁难得这么轻松地跟他说话,那开朗的语气,水样的眼眸,摄走他的心。
织菁忽然冲着他噗哧一声笑,这一笑就笑不停了,手掩着嘴,遮住了笑容,却挡不住笑声,还笑。
璟瞿一怔,“你笑什么?”
“你啊,”织菁笑得一发不可止,忍不住指着他,“头发湿得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衣服又脏又湿,堂堂一个总经理耶,居然来修水塔弄得这么狼狈……”
“笑!”他走向她,轻责地瞪着她那双亮闪闪的、光彩逼人的眸子。“还不都是因为你!”
织菁没回话,却还是笑着,笑个不停。
“你再笑。”他已经站在她面前了,深深地凝视着她,他的声音又低又哑。
那多情的眼神如同无形的吻触,织菁心慌意乱起来,站在他面前,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赤裸面对他的那样害怕、羞怯,她的呼吸急促不堪,她莫名其妙竟又笑了。
倒也不真是这么好笑,而像是在藉着笑掩饰什么。掩饰什么呢?其实织菁自己也不太明白,她的脑子有些糊涂,又好像有些懂,也有些紧张。
他蓦然攫住她的肩,毫无警讯地,把唇紧盖在她的唇上。
一股奇异的感觉在她体内波动,她全身都摊了,任由他把丝缎一般的柔软唇瓣压住她,两具燥湿的身躯紧贴在一块,她嗅到他混合著湿汗的气息,非但不令她难受,相反的,那运动之后强烈的男性气息,几乎令她晕厥。
如果时间可以在此冻结,她感觉自己可以就这么一直昏下去,永远都不要醒来。
他离开她的嘴,搜寻到她颈间细细的脉动,他微启双唇贴上去,紧紧衔住那股悸动,她全身无法制约而微微颤栗,她喘气、渴望、疯狂,无法抑制住那一波波漫上来的欲望……
她活动自如的右手攀上去搂住他的肩,她打了石膏的那只手横在两人中间,却不至于形成任何阻碍,两人如火如炽的热情足以跨越一切,然而那毕竟是只刚开完刀的手,脆弱的伤口实在禁不起太剧烈的肢体动作,她感觉她的伤口抽疼了一下,那丝疼痛使得她心头一震,立刻,她的思绪回来了,意识也回来了。
她推开了他。
她爱他吗?织菁问自己,答案却是十分模糊的。她欣赏他吗?答案是不知道。她承认他的外表吸引她,但内心呢?她其实并不太认识他,而且她没忘记他一向只知狡诈地想骗她卖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