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走了。”璟瞿早挂了电话,正向他母亲和织菁招呼,织菁倏地从茫然杂思中回归现实,看见璟瞿临走时还向她眨了眨眼,要她自己在他老妈面前好好表现。
“岳小姐喝什么?茶或咖啡?”卫太太问。
“谢谢,茶就可以。”织菁赶忙打起精神,从容应对,脸上也礼貌地维持着微笑。
璟瞿他母亲,其实并不像慈禧太后,虽然她的地位是个太后──
这是织菁与卫太太在天南地北聊了一个钟头之后,织菁的感想。看得出来卫太太是个很能干的女人,但她亲切而和善。她虽然也对织菁的镯子好奇,却完全不像璟瞿那样只想变尽法子将镯子从她手上夺走,卫太太对那镯子只是瞧瞧,啧啧称奇一番便罢,这让织菁对她又多了几分敬意。
两个年龄可为母女的女人,如此这般相谈甚欢。当织菁听到卫太太多年为高血压所苦,她立刻表示要带她父亲种植的金线莲给卫太太。织菁她父亲对金线莲研究多年,而这种草药在医学研究上,可是真的有治疗高血压的作用呢。
于是,在卫太太让司机送织菁回去时,织菁不只确定了餐厅设计的合约,更获得了卫太太的好感。
对织菁来说,她应该很高兴是不?然而坐在卫太太那辆宾士五百的超豪华轿车中,她脸上却没什么开心的表情,反而陷入自己的思潮当中……卫璟瞿原来有女朋友了啊……
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璟瞿外表那么出色,又事业有成,这样的人有交往中的女友,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那个叫珈玮的,他们感情一定很好吧?织菁猜想着,否则两人的对话不会那么亲密。
可这一切又关织菁什么事呢?然而织菁就是感觉怪怪的,但怎么怪却说不上来,不能算是嫉妒,不能算是吃醋,因为她跟璟瞿什么关系都没有啊!但怎么说呢?她就是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好像是,有那么点感叹、那么点惋惜。就连她晚上回到了自己的小窝居,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心里还会莫名其妙浮上这样的一个想法来:啊,原来他有女朋友了。
这让织菁突然生起气来,气自己。神经什么嘛!他有女朋友干她何事?她充其量对他也只有些“性”趣,而不是兴趣,这应该不致让她一副失心掉魂的样子啊?!连电视在播什么都没看进去!
织菁气躁地坐起来,努力大骂了自己几句。很烦,很想打电话找人倾诉,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十点,欧洲股市开盘,恺誉正在上班……
织菁打给了梁中书。
“没想到你会打给我。”他十分意外,通常都是他主动找她。
“是不是吵到你了?”织菁心思细密,一下子就想到了这点。
“没有,我没什么事,”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只是今天公司很忙,又跑东跑西的,有点累。”
“对不起。”织菁歉然地。
“对不起什么?又不是你害我的。”他笑道。
织菁也笑了。
“我只是想找人聊天。”
“我不就是个人?”他轻松地说,“开始聊吧。”
织菁又笑。也不知该从何聊起,想到什么就是什么,问他:“喂,你有没有女朋友?”
“现在没有。”他老实答。
“是你不想要人家,还是人家不要你?”织菁追问。
他想了想,“通常是我不要人家。”
“那你有没有后悔过?”织菁其实更像在影射她自己。此时她脑子里想着的人是谁?璟瞿?“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事后想过,其实那人也还不错,如果不要那么挑剔,她也就可以了……”
“目前还没有。”他自信地:“既然拒绝了,一定是对方某方面还达不到自己的标准……我不想要自己迁就。”
“其实我也是这样。”织菁喘了口气,好像终于发现原来有人的脾气也跟她一样怪,她并不寂寞。“所以我常听到男人说我自傲。”
“自傲还好,”显然,他也有同样的问题吧。“我朋友说我自恋。”
织菁呵呵笑了会,才把语气又放认真了:“其实我只是不想随随便便。喂,你不觉得就算认识一个人,要了解他也很难?我多希望每个人身上都贴一个标签,写明自己是自私,体贴,善良,或虚荣。这样省事多了。”
“而且绝对不会遇人不淑。”他有默契地接下去说。
织菁十分惊喜,“你也这么想过?!”
“有时候。”他笑着承认。
“你看,”她正色说:“比如说我现在认识一个男人,印象还不错,但因为谈话没办法深入,认识永远停留在表面,我就完全不愿去尝试。”这好像又有那么点嫌疑,是针对璟瞿。
“那就想办法去了解他,不就得了?”他建议。
“没有机会……有时老天又不帮忙,把状况弄得很复杂,再说,他有女朋友了。”说到这,织菁再想否认也没资格了,根本完全就是指璟瞿。
“你今天就是在为了这烦?”他灵活地问。
“应该说是,为了我的感情状况而烦。”织菁是不肯承认,她竟会为了卫璟瞿那家伙伤神,把问题推到她的感情观上,她比较能接受。“我有时认为我根本不需要男人──你知道,我常觉得男人就像葡萄,需要女人践踏,然后摆在那边不管他,等他成气候了,再拿来配菜。”
他哭笑不得,因为他也是个男人。
“你太狠了吧?”
织菁咯咯又笑。“没办法,我碰过的男人没几个像样,合我标准的,不小心又变成我的好朋友了。”
他幽然一叹,“你的状况倒跟我差不多。”
织菁怔了怔,“你眼光也这么高啊?”
“也许。”他淡淡一笑,“说真的,我常觉得大部分的女人都配不上我。”
织菁恍然大悟。
“怪不得人家说你自恋。”
“自恋就自恋吧。”他豁然地说,“所以我现在对爱情,反而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了。”
“怕受伤害?”织菁以自己的心态去猜测他的想法。
他笑了笑,“不是,是怕麻烦。你看,万一又爱错了对象,浪费掉我多少筹码、时间、感情……”
“而且跟你分手的女人还会恨你。”织菁笑着把话接下去。
“没错,你想必经验丰富吧?”他朗朗一笑,问她:“是你恨人家,还是人家恨你?”
“人家恨我。”织菁老实说。“念书时有个被我甩了的男生,每次一看到我就用怀恨的眼光瞪我。”
“被瞪还好。”他自嘲道:“有天早上,我被我妈吼起床,气急败坏拖我到门口去看,结果我家大门被人用喷漆喷了四个大字:始乱终弃。”
织菁忍不住大笑出声。
“你果然厉害,我甘拜下风。”
他也笑了。笑着笑着,想想却又有点悲哀,“我们在比什么?谁把情人甩得比较狠?还是谁比较无情?”
“错了,”织菁停了笑声,真切而认真地道:“我们大概在比谁重感情,因为只有真心想爱的,我们才会要。”
他忽然十分好奇:“什么样的男人你才愿意爱?”
“聪明!听得懂我在讲什么。有许多相似之处,可以互相诉苦、鼓励、分享、疗伤,一种心灵上的契合,你懂吗?不只外表要我看得顺眼,还要是能满足我性灵的男人:心灵上的伴侣,soul
mate……哦,大概就像你这样,可惜我没见过你,如果你长得还不太槽,你就完美了。”
她也许心情太顺,一口气说完,才向往似地叹了口气作为了结。猛地织菁惊然察觉,自己怎么说得这么坦白?也没顾虑人家会有什么样的看法,自己就把心里想什么全说了,这岂下是变相的表白?
果然,他静默了几秒,似乎在平衡他的惊讶。织菁忍不住轻声问:“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他缓缓地说:“我只是很讶异,你的想法,竟然跟我差不多。”
织菁心中一悸,有种莫名的感动。
“我常在想,我们虽然没见过面,却像比认识很久的朋友都熟悉,都亲近。”
“一种变相的一见钟情,”他用了个比喻,“是不是这样?”
“嗯。”织菁怡然一笑,然而“变相”这两个字,却让她有些在意,她略略担忧地:“你会不会觉得我们这样好像不太正常?”
“哪里不正常了?我看不出来。”他的声音、语气都十足笃定,显然比织菁对自己的想法做法更有自信。
“也对。”织菁无顾忌了,她轻轻笑了起来,梦幻般的口吻:“那在你我都找到合适的情人之前,就让我们继续维持,也许我们就在电话里恋爱,做一对很单纯的……”
“心灵上的情人。”他默契地接口,补齐了织菁的话。
织菁甜甜笑了起来,带了点满足的、一种知遇的幸福。
生命如一湾浅流,从高山而下,只为寻觅一池清澈,一分在乎……织菁忽然想起了不知从哪看来这样的句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