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后来为什么不跟我说?”晋欢摇头,大大为黛榕可惜,“我在躲韩讳的那些日子,你也可以去找他啊!”
“我是想过。记不记得我那天去找韩讳,结果他不在,我和你聊了一会?”黛榕幽幽地说:“当我发现你跟净齐又出了问题,我就说不出口了。你知道我很好强,自以为自己很厉害,在男人方面无往不利,你要我怎么可能跟你说,你把韩讳让给我吧?”她笑了笑,却笑得苦涩。
“后来,我们不是在楼梯间遇到韩讳?我一见他看你时那种情感流露的眼神,就更说不出口了,至少他从没拿那种眼神看过我。”
“你不能这样比较的,”晋欢忍不住说:“他又不知道你喜欢他。”
“知不知道都不重要,反正现在就是这样了。”黛榕看似坦然,但她眼中有着明显的挣扎。她转了转头,苦笑地自己问自己:“奇怪?我也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跟你说这些,我本来决定永远藏起来不说的。喂,”黛榕陡地又打起精神来,认真八百地对晋欢说:
“你可别因为这样而准备把韩讳让给我什么的,你知道我很骄傲,我不会要的。”
要又不要,晋欢忽然发现黛榕跟她没什么分别,都为情犹豫、因情而为难,到底怎么样的决择,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你在想什么?”黛榕紧张地又叮嘱:“别把我的话当真,听到没有?”
晋欢摇摇头,慢慢说:“我在想你说过的面包树。你知道,那么多棵面包树,到底是又大又茂盛可以遮风蔽雨的才算好?还是找一棵最顺眼的、第一眼看到就有感觉的,觉得靠着它的树干坐下会很舒服的?”
黛榕没想到晋欢会问这个,她想也没想就回应:“我跟你讲过,又高又大,才有安全感。”
“这是你的看法。”晋欢看着她。
黛榕愣愣点头。
“我呢?”
晋欢问黛榕,更像是问自己。长久以来,她头一次对这观点有了疑惑。
终曲
晋欢后来对自己那天见到净齐和紫瑜一起出现时的反应,愈想就愈伤脑筋。是她自己拒绝了净齐,不给人家机会的,怎么看见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她还是会嫉妒、会生气,痛苦得像是要死掉?
于是,对净齐的爱、对韩讳的感情,黛榕对韩讳的暗恋……这一切统统加起来,让晋欢原本就已经塞下够多麻烦的脑子更昏了、更乱了,她甚至希望自己可以不要思想,或者,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就这样了吧,随便!她逃避地想,船到桥头自然直。
直到,她看见了韩讳替她订的机票。
那天韩讳拿机票到晋欢家给她,晋欢加班,韩讳没遇到人,便麻烦裘妈妈转交,裘妈妈就把机票放在晋欢房间的梳妆台上,于是她回家一进房间,就看到了。
她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韩讳的电话又已追到,他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拿到机票了没有?”
“拿到了。”她手上的机票,才刚放上她的手不过几秒钟。
“你别多想,我不是想借此逼你什么的,”韩讳温和地说,“因为接下来是旺季,机票没那么好订,我只好先把两个人的都订了。”
“怎么会?”晋欢倒不那么想,她了解韩讳的个性,不是会耍诡计的。
“明天下午我会去慧心慈爱园,你有没有空?”他又问:“要不要一起来?”
又是个星期六了。晋欢想起那些小孩无邪的笑脸,立刻毫不犹豫地应允:“好!”
“我去接你,还是?”
“约在面包坊好了。”晋欢说了个较方便的法子。
韩讳自然也没有意见。反正明天就要见面,两人再聊了几句,也就挂了电话。
放下话筒,晋欢眼角一瞟,又看见了那张机票。
韩讳虽然没有借故逼她,但这机票却是个无声的“最后通牒”,告诉她,该作决定了。
还有多少时间可供她犹豫?晋欢看了看机票上的最后退票日期,距离现在才只十天。
十天……这表示她还可以再考虑十天……
她把机票随手一塞,扔进她的皮包里,逃避地决定至少这十天之内,她还可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她照常洗澡、睡觉,隔天在约定的时间去面包坊找韩讳。
凭着印象中韩讳的习惯与她的第六感,晋欢直接走向面包坊的后门,相信韩讳应该会在那整理花草。
晋欢的预感果然准,韩讳是在后园里,只不过隔着距离,晋欢不只看见韩讳,更讶异的是黛榕竟然也在。
这其实也没什么好讶异的,晋欢对自己笑笑。黛榕本来跟韩讳就是好朋友,也常来找他;再说,黛榕已经都明白跟晋欢说了她对韩讳的好感了。
她相信黛榕不会尴尬于她的出现,两个女人都光明正大,没什么好古怪的,只是……晋欢不知从何而来的一个念头,让她的脚步愈走愈慢、愈走愈慢,最后甚至站在一棵树后,得以隔着围篱看见黛榕和韩讳,他们却看不到她。
两人说着、笑着、聊着什么,黛榕的笑容十分甜美,这可想而知,因为黛榕正面对着她所喜欢的男人。韩讳也笑得很温和,虽然他一向对人亲切,但此时却更开朗些,两人看上去非常登对,不只像对好友,更像情人。
晋欢就这么隔着距离看着他们,看着看着,心里却一点什么感觉都没有。她就算不嫉妒、不吃醋,至少也该怪怪的,可她就这么一径心平气和,什么特别的感觉都没有。
这让她怔住了。韩讳是她男朋友,她都准备跟他去美国了,但看见他与其他女人在一块,还是表明了自己喜欢他、颇具危险性的女人,但她竟然不在意!而净齐,那时她和净齐还什么都不算,她却为了田紫瑜吃醋吃到跟他翻脸。
差别待遇。
那一刻,晋欢心底忽然漫上一个想法,她的脑子终于清楚地理清,她对韩讳的感情是欣赏、崇拜,一种可以大声说出口的喜欢。但对净齐……
却是她一直想要的那种,能让她心跳怦然、翻荡心湖的爱情。
奇怪她到底一直在犹豫什么呢?当然是追随她心中所爱最为重要了,她有什么好不懂的呢?
头一回,她心中的秤失了重量,甚至撤了作用,晋欢心里呈现绝无仅有的清明,她的心情好轻松,整个人像是快飞了起来,她自顾自地微笑着,鼻子却酸酸的,好想哭。奇怪她该高兴才对,她终于想通了,却怎么想哭呢?
又哭又笑地,晋欢想起皮包里的机票。她昨天随手塞进去,今天出门时也忘了拿出来,此时刚好派上用场。是冥冥中本如此安排?
她手握着机票,往韩讳的花园走去。韩讳远远看见她,微笑着替她开门,晋欢回以一笑,黛榕见着她,却笑得有些尴尬,好像自觉不该单独跟韩讳在一起似的。
“这么早就来了?”韩讳笑问。
来得更早呢。晋欢坦然笑笑,却没说什么,转头问黛榕:“你今天放假?”
“没有,刚下班,来买面包,没想到碰到韩讳,就留下来聊聊,”黛榕飞快地说:“你们有事?那我先走了。”
“没什么,只是要去慧心慈爱园,”韩讳的回应温和而坦然。“你也可以一起去。”
“慧心慈爱园?”黛榕不由得说:“我曾经和我们科里的医生去义诊过呢。”
“那不是正巧?”晋欢笑道:“你今天去,他们又多一个专业的护士可以帮忙了。”
韩讳爽朗,晋欢则是刚大彻大悟之后的坦荡,三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和谐,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就要一起手牵手出门似的……
“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晋欢却从皮包里拿出机票,递给他。
韩讳并未伸手去接,他愣住了,就连一旁的黛榕也都傻了。
“对不起,”晋欢真诚温和,却很笃定地说:“我决定不跟你去美国。”
晋欢的坦率,是韩讳所熟悉的,然而她此时不只坦率,还有一种认真的觉悟,这让韩讳没来由地觉得陌生,是什么让她变了?
“为什么?”他问。
“你是棵很好的面包树,但你不该是我的,你应该是属于别人的;而我,也终于知道自己的面包树在哪。”晋欢比手划脚解释了半天,“其实这些我早就该晓得了,对不对?只是我很笨,真的太笨了,以至于把所有的事搞得一团乱,但现在我终于清楚了。”
韩讳微微拧了拧眉,叹:“你清楚了,我却一头雾水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怎么可能?”晋欢认真地说:“你是一个很好的男人,真的很好很好很好,只是我不是你的丝萝。”
阳光被一朵飘过来的云遮住,几秒钟之后又出现,韩讳忽然觉得眼前的晋欢似乎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复又出现,却已不再属于他。
他直视着晋欢,很难在她面前掩饰他的失落与失望。晋欢从没想过,他也能如此惆怅。“是程净齐吧?”他叹了声。“你终究还是忘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