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口喃喃要求:“就这样……手暂时借我吧。”
颐颐静静点头,然而闻合着眼眸,像是极倦,极累,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安心容身之处,放心地把自己交给颐颐。不久,沉沉睡去。
颐颐就这么坐在地上,双手攀着闻那张椅子的扶把,像个尽职的守护者,用她所有的温柔,握着他的手。
闻在椅中枕着椅背中沉睡,颐颐却无处可支,手攀着,望着闻沉睡中依然迷人的眼眸,完美得令人赞叹的五官,望着窗玻璃上叠叠物影,灯光三五只浑如回月,望着夜色渐淡,一寸寸天光侵蚀似进屋,望着晕亮的灯光终于融在自然光之中……
就这样,颐颐守了他一夜。
第八章
颐颐在昙霓清晨上班之前出现在她家门口,一脸疲倦地拜托昙霓:“对不起,你的床可不可以借我睡一下?我困死了,大概撑不回家了。”
“怎么了?你昨天一夜没睡?去哪了?”昙霓大惊,边领颐颐进房间,边丢了一大堆问号。
颐颐看到床,只没头没尾说了一句:“别问我,给我睡觉。”
然后扑上床,立刻睡得像只猪,别说昙霓嚷嚷,恐怕连地震都震不醒。
昙霓无法,只好交代家人一声,径自赶去上班,然而当昙霓晚上下班回家,她母亲立刻忧心地趋前道:“你那个朋友是不是病了啊?我中午想叫她吃饭,叫都叫不醒。”
“我去看看。”昙霓紧张了,一进门开了灯,发现躺在床上的颐颐睡得几乎连身都没翻,她立刻坐到颐颐床边紧张地摇晃她:“喂,喂,你怎么了?病了吗?昨天晚上发什么了什么事?喂——”
摇得又重又久,颐颐终于被昙霓的暴力给吵醒了。她茫茫然,半睁半合迷蒙眼睛,半晌才说:“没什么,我在闻他家待了一夜。”
“你在他家过夜?”昙霓声音抬高,眼睛也睁大了,她直接问:“你们上床了?”
“上你个头啦!”颐颐下意识拿枕头捂着耳朵,躲避昙霓的炮轰,闷闷的声音从枕头下传出来:“我一夜没睡,肩膀又酸死了,你就让我睡嘛!”
“为什么一夜没睡?肩膀为什么酸?”昙霓没得到答案,是不会放过她的了。
颐颐揉揉眼睛,一头乱发,模糊地回答了个开头:“因为涂莎走了。”
“走了?真的走了?”昙霓的反应完全像是听见了个大好消息。“太好了,这下闻跟他姐就不用一天到晚吵架了。你不晓得,自从涂莎回来之后,闻跟他姐简直要翻脸了,我都担心他们会不会断绝姐弟关系。”昙霓由衷说。“这会我可以放心了。”
昙霓自顾自说了一堆,厉害地又把话题转回来:“不过这跟你肩膀酸什么关系?”
颐颐两眼黑眼圈,重重的眼袋,咕哝道:“手高高地抬了一夜,怎么不酸嘛,而且那样根本不可能睡得着。”
“你干吗?”昙霓惊惶了。“被绑啦?为什么手抬高了一夜?”
“不是。因为他坐在椅子上,我坐在地上,手放在椅子扶手上给他握着,我又不敢乱动……”颐颐没辙地坐了起来,知道三言两语绝对打发不走昙霓,只好把昨天的状况一五一十说了。
“你白痴哪?!”昙霓才听完就嚷了。“就这样过了一夜?不会趁他睡死的时候把手抽回来?”
“这样他不就被吵醒了?”颐颐还理直气壮地。“我不想吵他。”
“白痴,白痴!”昙霓气到只有这句话好骂。“早上呢?他总醒了吧?看见你这样有没有说些什么?”
颐颐歪歪头。“他大概不知道吧。”
“怎么不知道?”昙霓的火气又冒上来。“他这人没知觉?”
“他后来翻了身,放开了我的手,我想,要是让他知道我一夜守着他,他一定会很不好意思。”颐颐幽幽地说。“所以我就偷偷离开了。”
“白痴、白痴……”昙霓已经气到快没力了。“你不是喜欢他?这不就是个表示的好机会?!”
“才怪。”颐颐一脸正气。“趁着人家心碎的时机,太丢脸了。”
“这倒也是,”昙霓语带玄机看着她。“他现在这个样子,很容易拿你当个垫背的,一块感情上的浮木,不会真心待你。”
浮木……这么惨吗?颐颐原本就因睡眠不足而憔悴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可是怎么着?她的内心深处,却也不怎么觉得当个浮木是多悲惨的事,只要闻愿意攀住她,好像也能是种幸福……
一阵音乐声响,是颐颐的行动电话,她跳下床七手八脚地去接,竟是闻。
行动电话的收信杂讯,加上路边车声的嘈杂,闻省掉客套话直接说来意:“你在哪?方不方便出来?”
即使隔着这么远,颐颐也像是听得见他语气中的烦闷,颐颐心头一惊。“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只是想找人聊聊。”闻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很快打退堂鼓:“没关系,我也是临时起意,如果你在忙……”
“不是,我不忙,一点也不忙!”天哪!颐颐急急迫迫是在讲什么?!不过她真的很怕闻误会了她的意思,她很快地说:“你在哪里?”
“公司。”
“你等我,听到没有?一定要等喔,我马上就到。”颐颐二话不说,立刻挂了电话,一回头,才看见昙霓惊讶的脸、怀疑的眼。
“关闻找你出去?”昙霓凝下脸来。
“唔。”颐颐翻下床来,凑近昙霓的镜子梳头。
昙霓心急之下,顾不得伤颐颐的心,明白地说:“你不怕他只是失恋中拿你当替代品,填补空虚?”
多么残酷的话?颐颐脸色变了变,却还是坚持。“就算这样也无所谓。我只知道他现在需要我,那我就得在他身边。”
昙霓怔怔一愣,被她这几句话给吓住了,或者是,被她那义无反顾的神情给震动了。她没再阻止颐颐,只是感叹地说:“我从来没想到,当你爱上一个男人,居然是这样可以全心全意付出,不顾自己的。”
颐颐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也没想到。”
她抓起皮包,就跑出门了。
伴着河岸的河堤,左边是整理过的笔直河川,右边是灯火宁静的高级住宅区,堤岸边昏黄的立灯,照着堤岸上相偎的情侣、形影单支的孤单长椅,属于欢乐的,寂寞的,属于一切爱情的,喜悦与悲伤。
行经路边的便利商店,闻停下脚步进去买了酒,啤酒、Whisky。颐颐在门口跟昙霓通电话,哄骗似的:“你别担心,别那么像我妈好不好?我们就在河堤,没去什么地方。”
草草收线,进商店闻正结账,问颐颐:“你要不要买什么?”
看着郁郁落寞,尚未从莎的无情恢复过来的闻,颐颐怔怔说:“我要仙女棒,点起来会有假的流星,这样我就可以许愿,希望你不要再悲伤。”
闻迅速调过眼光来看她,讶异、震动和……感动。她干净的声音在夜晚十分动人,他顿了顿,有点僵。“现在不是过年,没有这种东西。”
是啊,真可惜,平常不卖这样的东西,如果有,颐颐也希望那些假流星,可以许她一个美丽一点的爱情。
没有仙女棒,可是有酒。坐在堤防上,闻深黝如夜的眼眸郁郁地望向远方,晚风逆着河上倒映的金光,泼泼随波千里,是种浪漫的美丽,但闻完全无心思赏景,他悠然开口:
“在办公室里看着每个人都下班,突然觉得很寂寞,很不想一个人……我一向以为自己很强势,没想到竟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没想到的事可多着了。颐颐也从没想过她会对一个人痴情如此,然而事实却正在上演。
“喝酒吧。”颐颐秀丽的眸子清清地带点忧,递了罐啤酒给她。
也好。闻闭起眼睛,轻轻摇晃着啤酒瓶,杯壁凝结着冰凉水珠,像是透明的眼泪滴下来,蒸发伤心,每一滴都是自己的坟。
也好,颐颐不能喝酒,却与闻有着近似的心情,在这堤防上不言不语,各自淌各自的血。
不能喝酒,借酒装疯总行吧?身边跑来一只流浪狗,颐颐似真似假嬉笑地跟狗讲话:“什么?你说你也要喝?不会吧?你喜欢什么牌子的啤酒?朝日好吗?”
颐颐装疯卖傻,却让闻皱了皱眉:“你又没喝,怎么比我还醉?”
她晃头笑笑,真衰,连想醉都不行。闭上眼睛,眼前仿佛有星星在闪……错了,她闭着眼,哪来的星星?没喝醉,她的神思倒先昏了。
是闻让颐颐来陪他,倒像是颐颐心中的愁更深,昏得更尽兴。闻见到颐颐的忧伤如镜中反映出自己,不由得问:“你怎么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烦?”
颐颐回望他,解铃还需系铃人,她的忧愁全系在他身上,但他却不自知,于是她只得更惨了。心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被她逼在眼眶里,泫然盈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