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小姐推车过来送饮料,楚邺照例点了白酒,末帆竟也同时点了白酒。这是他这几个月在美国被艺廊老板教出的新习惯。
两人相视对望一眼,都觉得有种默契,自此开始一路聊了起来,在下飞机的时候,他们已经聊得很投契了。
领行李时两人又遇见,楚邺问:“有人来接你?”
“没有,”末帆照实说。“我想直接去找我女朋友,所以没让家人来接。”
“如果顺路,我载你吧。”楚邺说。“我往台北。”
楚邺的口吻不骄不卑,正是对待朋友的语气,末帆颇为欣赏,当下干脆地说:“谢谢,那我就搭你的车。”
楚邺开的是昂贵的名车,但他随意驾驭车子,当车只是他的代步工具,并不像某些人为了炫耀或面子买这样的车,当下末帆又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你女朋友住哪?”楚邺问。
“松山。”末帆很快回答,礼貌反问他:“你方不方便?或者送我到台北任何一个地方,我自己坐计程车也可以。”“我家在新店,但我也正打算去找我女朋友,她也住松山。”楚邺自嘲地自问:“为什么我们一下飞机都只先想到女朋友?”
“我的状况……比较特别。”末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该说,基本上他觉得楚邺是个可以当朋友的对象。“我们有过一些问题。”
“问题解决了吗?”楚邺问。
“应该吧。”末帆笑了。“或者该说,我急着想见她,请她原谅我。”
“原来我这趟载你去还肩负了重责大任,我该快点把你送到才是。”楚邺微笑,踩下油门,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驶。回到台北,不过只花了四十分钟。楚邺照末帆的指示开往家的路,他不由得说:“我女朋友家也在这附近。”“真的?啊,前面停就好。”家前是个单行道,他们正是逆向,车要开进去得绕路,末帆不好意思麻烦楚邺,达在路口下车,他自己走一段路进去。
楚邺下车开了后行李箱让末帆取了行李,末帆没什么重物,一个大背包罢了。
他背上背包,诚恳地对楚邺说:“谢谢你。再过两个月我的摄影展会移来台北,我会寄邀请函给你,请你务必赏光。”
楚邺微微一笑。“你不寄邀请函来,我也一定会到。”
楚邺一向是懂得赏识才华的人,而末帆看楚邺虽然是日日与钱为伍的商界人土,谈吐品味却颇为不凡,两人就算不是英雄识英雄,也有惺惺相惜之感,可以做朋友了。
“谢谢。再见。”末帆看着楚邺上了车,他也往前走去。
从路口到家,大约要走上十分钟。他因为急着想见她,于是加快了脚步。经过教会时末帆还特地绕远了点,怕被教会里的熟人看到,怪他过门不入。
却就在这时,他看见在对面停好了车,从另一头走过来的楚邺。
末帆单纯地还没想到任何可能性,只是讶道:“天,这么巧,你女朋友也住这附近?”
他正站在家楼下,楚邺心细,立刻有种不太对劲的预感,他指指楼梯:“你女朋友住楼上?”
末帆非常惊讶楚邺的目的地竟与他相同。那一刹,他呆住了。
这栋楼其实只住了一个人,末帆当然知道,但此时此刻,末帆却十分不愿去相信,还执着地期盼对面三楼是否搬来了新房客。然而楚邺忽然凝重的神情,却让他明白他最好接受事实。
两个对彼此都颇为欣赏的男人,霎然发现对方竟是自己的情敌。
然而不管怎样,不管是谁都没有在这关头就先让步的需要,末帆还是先上了楼,楚邺随着他。
在家里,原来期盼的人是楚邺,因为一下飞机楚邺就与她通过电话,然而她一开门,整个人都吓着了,像个木头人被定在那。
端俪还是告诉了末帆准备回国的消息,一知道后就开始打电话想确定时间,但她哪知道末帆已经在飞机上,更不知道他会这么快出现在她面前!她毫无心理准备,只是瞪着突然出现的末帆,好半天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你……回来了!怎么……这么快?”
“我处理完美国的事,总该回来。”末帆缓缓说,走进了这间他曾经熟悉的屋子。
门口一空出,才看见楚邺,她这下真是瞪得眼珠子都快跳出来!僵直地瞠着楚邺:“你……你们……”
楚邺进了门,那嘲讽的语气又重回他的口中:“我们坐同一班飞机,坐同一部车,没想到连女朋友都是同一个。”
僵硬地关上门,做完了这个动作,她就站在门边,再也动不了了。她的脑子一团混乱地想去分析眼前的事,但这种问题即使她头脑清晰时都理不清,更何况她现在如此震惊?
一是旧爱,一是新欢。她虽然有过不少恋爱经验,却从没遇过这样的场面。她的脚像是没了移动的力气,只能被钉住似的站在原地,懊恼的眼光不能看楚邺也不能看末帆,只能茫茫定在空中一个没意义的点。
屋里三个人,在门边,末帆在窗户前,楚邺则在他俩中间,成了一个狭狭的三角形。三个点全都寂静无声,都有一大堆话想说,有一大堆问题要问,但也都不知该从何问起。寂静慢慢成了一股压力压迫着这个空间,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搅一搅才能呼吸得进去。
还是楚邺先开了口。他看着问:“乔末帆就是曾经放弃了你的过去式?”曾大致对他提过末帆,他全记得。
反应变慢,还来不及开口,末帆就说话了。他的眼睛同样盯着:“天哪,我已经成了过去式?”
“也许该怪你自己吧。”楚邺无情地提醒他。
“我只是没想到……”末帆深吸了口气,眼光再扫向。“你这么快就换了新的情人。”
楚邺这回不替开口了。知道楚邺也在等着看她如何解决,正如同末帆等着她的答案,她总要下个决定。
她清了清喉咙,非常困难地,很努力地对末帆说:“我等过你,如果你曾经有过一句承诺,如果你——”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末帆的心凉了。他曾经想过千百个他与重逢的状况,没有一个是这样的结果。
“看来我实在太一厢情愿。”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自嘲地说。
看着末帆僵硬的笑容,在心里掉下眼泪。他一向是开朗的、明亮的,曾几何时这么沮丧?她并不想伤他。
三个人又僵住了。但末帆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就是多出来的那一个。他看看,再看看楚邺,他很想发火,把大骂一顿,但他的理智让他无法气怒这两人,毕竟,他是真的曾经放弃过。
“原来,”他对着楚邺,装作满不在乎地说:“就算我想道歉,好像也太晚了。”
楚邺抿着唇,并未回应,则在心里重重一震!然而末帆已经潇洒地迈开步子,来到了门边,拉开了门。
从没如此昏乱而软弱过,她没动,只是怔怔地瞅着末帆,心湖波涛汹涌,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他,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那幽然的眼光,使得末帆经过她身边时,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我之所以一下飞机就赶来,只是想告诉你,”他的眼神如同往日的温柔,只是现在更多了痛楚和无奈,更加教人心折。“我想通了,我不该放弃你,我要跟你一起走过眼前的所有困难——”他顿了顿。“但是现在说这些,都来不及了吗?”
脸上充满了复杂的表情,难以解释的情绪心里的震撼令她难以承受,几乎昏厥,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乔末帆!她在心里大喊,你为什么不早点想通?!
“或者,”末帆忽然坚定地扬起视线面对楚邺。挑战似的:“重新来过,公平竞争吧。”
说完了这句,末帆就率性地转身下了楼。
杵在那,一手撑在门边,泪眼盈盈,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好半天都动不了,就任门这么一径开着。
半晌,楚邺才走过来,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平淡地说:“关门了吧,他已经走远了。”
被动地关上门,转过身,却很快地主动投进了他的怀里,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不想让楚邺看见她盈满泪珠的眼。
但她骗得了那么聪明的楚邺?她的心因为末帆的出现,是再也难以日复平静的了。
SPA是端俪最近的新欢,也是她认为最能放松的方式。她硬拖了加入她的行列,因为她觉得近来简直就是思想混乱,神智不凝,老是发呆,患得患失。
她们挑了一间有着两张床榻的房间,淡粉色的装潢和音量恰到好处的轻柔音乐,空气中飘着天然的植物香,的确很能使人松弛。当美疗师在她们身上抹香精油的时候,端俪问:“你是真的打算放弃乔末帆了?”
“唔。”趴在床榻上,含混地回答了一句。房间里虽然还有两位按摩师在,但她们反正不认识人家,料定人家听不懂她们在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