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说,你想见他。”
“什么?!”有如一道雷电打在她头上,霎时完全醒了!“你干嘛假传圣旨?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见他了?”
“你迟迟不去找他,可我急着要卖画啊!”端俪理直气壮地。“我身上快没钱过日子了。”
“那你也不必这么自动自发吧?”简直为之气结。
“是你答应要帮我的嘛。”端俪埋怨着。
这一刻,不由得把端俪列入损友一族。“我是说过,但你也不用逼我逼成这样!”
“我没办法了嘛……”端俪的声音可怜地变小了。
“好了好了,别一副被欺负的样子,”无可奈何地。“我帮你就是了。”
“这不就得了?”端俪一下子又兴高采烈起来。“我就不懂,你为什么那么怕见那个男人?”
“谁怕见他了!”陡地好胜心起,反驳道。“我只是不想见他。怕与不想,差距很大的!”
“我知道我知道,”这种话,端俪已经听说过不止一次。“反正你下午把画带去给他看就是,拜托了!”
“我还能说不吗?”哀怨地。
“谢啦。”端俪很开心地挂了电话。
好友快乐得很,因为画有希望卖掉了;但却不快乐得很,因为她得去见那男人了。
楚邺……
每想起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那双深邃的眸子,简直是狼眼与鹰眼的组合,比X光还精密似的。
在那种人面前,她得全副武装才行啊。
约定的时间是两点,这表示她该下床吃点东西找衣服穿了。站在衣柜前,下意识地东挑挑西拣拣,苦恼着该穿什么衣服去见他?毛衣,好像太随便。长裙?好像太浪漫……
怪了!忽然对自己发起脾气来。她干嘛为了要见他而精心打扮哪?!
因为自己都对自己解释不清,所以格外生气。她顺手从衣柜里随便拉出一条长裤,再不考虑地换上了。
准下午两点,穿着牛仔裤、皮外套,足蹬皮短靴,卡卡地踩进楚邺的公司。
这家视觉艺术公司设计得比她的PUB还后现代,完全不像个办公场所,倒像个画廊,而专心工作的职员们若稍不移动,就成了画廊中的展览品了。
她暗自咋舌,讶异于这家公司所传达出的强烈生活艺术形态。她随后被领进楚邺的办公室。
水晶般的空间,四面墙倒有两面全是落地玻璃窗,从屋外照映进来的金色阳光有如波浪似的满室轻晃,而那个俊逸昂藏的男人就站在潋滟深处打量着她。
记忆中的楚邺还真的是太模糊了。她只记得他磁铁一般有吸引力的双眸,却忘了他典雅而深邃的五官;忘了他的气质,一种积极、侵略性的强势魄力。他穿了一身黑;黑西装黑衬衫黑领带,这种装束穿在别人身上只会让人联想到殡仪馆,而他,不是殡仪馆,是艺术馆,他高挺的骨架在在展现他的帅气阳刚、卓尔不凡。
“曹小姐,”他微微一笑,笑得很平淡。“请坐。”
下意识挺了挺背脊,这似乎是面对他时她必备的心理准备。选择了一张形状看起来实在不大像椅子的沙发,坐下。
他坐在她正对面。霎时发现,她完全选错了位置!他背光,她则面光,光线全打在她脸上,他那双放射线似的利眼想浏览她的表情、捕捉她的神态,简直是轻而易举。
秘书小姐敲门进来为送上一杯咖啡,他道:“忘了问你喝不喝咖啡了。也许你比较喜欢茶?”
他再这么客套下去,真会ㄍㄥ到累死!她摇摇头,直说:“没关系,我什么都喝,想喝什么我可以回家喝。”他扬眉看她,眼光中带着笑意,他叹:“你还是没变。还是那副直来直往的个性。”
说得好像他有多了解她似的。抬抬下巴,本能回应:“我不相信你认识我多少,别忘了我们只见过一次。”
“你不知道你把你的个性都写在脸上了?”他给她一抹戏谑的微笑。“我可以很清楚地认识你。”
她盯着他,被他的言语和笑容给蛊惑了。她刻意冷淡地回应:“我不是来这里讨论我的性格的。”
“说得好。我倒忘了你来找我为了什么。”他话中嘲讽的意味更加明显。“如果我没记错,我们是不是这辈子应该都不再见!”
这是第一次跟他见面时说过的话。她真恨自己为什么忘了,就算为了端俪,也没必要来这里被人讽。
高傲的男人。这似乎是他魅力的一部分,远比和蔼可亲更加来得吸引人,但好胜的绝对不允许自己对他妥协。
她胀红了脸,鼓起双颊,从坐位上直跳起来。“我已经开始后悔来这里了。对不起,这是个错误,耽误了你的时间,再见。”
抓起背包,一言不发,她转身就要走。他没拉住她,不阻止她,只是淡淡地开口:“草莓,这外号还真像你。”
收住脚步,咬牙瞪着他。“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不只名字像草莓,个性也很草莓。外表光鲜亮丽,看起来很完美坚固的样子,其实内心柔弱得很,轻轻一个撞击也受不了。”他的眼光挟着无比的自信,真真正正看进她眼里、心里。她看见她的一张脸落在他深褐色的瞳仁上……
她总是惊讶于他对她的洞悉能力……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一辈子,他早了解她的一切。
这念头让她无端又恼怒起来,她讥讽地说:“你又开始把自己当成先知了?”
“我知道你不会承认,但这不重要,只不过是我的一个开场白,让你不至于无聊。”他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指着她身后的那张椅子。“坐下吧,告诉我你今天来的目的。”
他的语气温和,声音像丝绒一般轻柔,却带有一种魔力、一种软性的命令,无形的催眠……被他的改变所迷惑,心也软化了。她被动地坐回了原座,从手提袋里取出那幅小画。
“我的朋友,”她把画递给他看。“想请你帮忙她卖掉这幅画。”
“你的朋友?”他眉梢一扬。
“你以为我会为了我自己的事来找你?”哼。“我说过我不会需要你帮忙的。”
他看看她,笑意堆在唇边,好半天才把视线移向那幅画。“怎么能证实这幅画是真迹?”
差点被他问倒了。“有……鉴定书。”
他嘲讽地一笑。“鉴定书也可以是假的。”
她机灵极了,立刻想出话来反驳他。“照你这样说,根本都没有真的东西了。”
“合理的怀疑,不只可以容许,有时还是必须的。”他技巧地接下去,谜样的眼神拂过她。“你朋友想卖多少?”
“当然愈高愈好——”诚实地。“她听说可以卖到十万美金。”
“我帮你问问看,有几位朋友对艺术品收藏非常有兴趣。不过,我不能跟你保证一定能有这个价钱。”他敲了敲那画的边框,坦率地说。
“尽量吧。”没有多加要求。
她对他有种奇怪的信任,她相信他必定可以帮她这个忙。
“那……”她略略疑豫地说:“这幅画先交给你?”
他捕捉到她迟疑的眼光,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放心还是不舍得?”
“不舍得。”叹。不只因为她喜欢夏卡尔,不只因为她曾经千里迢迢地寻回这幅画,更因为……
如果没有它,她与末帆就不可能相恋。
“你喜欢夏卡尔?”
楚邺的声音唤回的思绪,她把神思从末帆的身影上拉回来。她点点头道:“嗯。他的画很私人,做梦似的虚幻缥缈,充满奇想,没人像他一样。看画的人想怎么解释都可以。”
“我之所以不计一切推翻前例,为的是找寻另一真实的层面。”楚邺缓缓地念了两个句字。
却完全愣住了!这些句子是夏卡尔的一本访问记中的纪录,是夏卡尔自己的话。她忍不住问:“你也喜欢他?”
他没开口,只是站起身,走向身后的那面墙。不由得跟过去,那面墙上竟有一幅小小的夏卡尔的画。
意外地轻吐:“没想到……”
他很快把话接下去。“没想到我们的喜好一样。”
只一抬头,便陷入他深沉的眼中。那双浓得化不开的深渊中,仿佛有着某种其它的意思,光是猜测那意思,就足以教她心慌意乱、仓皇失措。
她没命地转回视线,顶他:“世界上喜欢夏卡尔的人多着呢!”
那双迷人的眼睛笑了。他认真地问:“你可不可以一秒钟不反驳我?”
本能又反驳:“你可不可以一秒钟不占上风?”
“你这么说,仿佛我们又多了一项共同点。”她会伶牙俐齿,他又岂是嘴秃舌拙?
“随你爱怎么说,”不想陷入这种有调情嫌疑的斗嘴。“麻烦你替我把这幅画卖掉就是。”
“看来你对我的印象并不太好。”他微微一笑,目光像滤网筛过她,左眼认真,右眼揶揄。
“我也不相信你对我的印象会好到哪里去。”她哼。
“你错了,”他凝望她倔强的脸。“我对你的印象好得很。”
轻柔的语调、磁性的嗓音……他轻轻靠在墙上,深刻的眼光紧盯着她,她距离他不够远,可以轻易地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力量,像股磁力吸引住她!她忽然觉得喘不过气,心神摇荡,浑身血液都快煮沸了似的。